皇城古技 燕京八绝
沉稳大气的金漆镶嵌、雕漆
惊艳时光的景泰蓝、花丝
鬼斧神工的玉雕、牙雕
精致华贵的京绣、宫毯
濒临失传的华夏绝技如何传承
皇家之贵器今天走向民间
八绝工艺怎样相互融合
宝贵的文化财富何以活态传承
王鲁湘带您访问八绝工坊
燕京八绝中,花丝镶嵌是最张扬的,精巧华贵,富丽堂皇,璀璨夺目,这些平常使用频率不高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它。真金、白银、玉石、珠宝,被精妙的手法融合为一体,让人不知道该感叹这高超的技艺,还是这琳琅的珍宝。
古人在花丝镶嵌技艺上的巅峰之作,便是这顶金翼善冠,它是明万历皇帝朱翊钧的陪葬,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顶皇帝金冠。赵春明曾经参与金翼善冠的修复和**,这顶金冠就是他**的一个缩小版。
赵春明:这个它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它的编织的过程。
王鲁湘:编织过程
赵春明:这么细的丝,而且几百根丝。从头至尾编下来,没有断,这是一个很高的一个技艺。还有什么呢?就是它藏茬掖丑?非常到位,你从外边一点丝头。都找不到。
王鲁湘:一点丝头都找不到
赵春明:他得有上千根丝啊,再有你看嘛,它这龙鳞,像咱们来讲的话,就像鱼鳞似的一片。半月形的,对呀,但是它这个上面采用的是什么呢,堆垒。
王鲁湘:就是你要去**它的时候,肯定也很敬畏?
赵春明:那当然了。
王鲁湘:你要做到没接头,就是压力很大的事。
赵春明:我得考虑它的结构。
王鲁湘:结构?
赵春明:前屋后山,(金折)角,这几个大的结构的连接。这里边的编织这个经纬线,这个走向,是吧?它是灯笼空儿(编织花纹),是编两扣的。像咱们做的炮坯子?是一扣的,它会松动的,这不会松动。再有它的龙,那种神态。还有爪子,爪子那力量。完全表现得特别* 真。蹬、抓、挠、踹。这几个特点表现得是淋漓尽致。非常非常有劲儿。
拉丝是花丝镶嵌的基础,在拉制前,要将金银条放在轧条机上反复压制,直到成为粗细合适的方条状后,才能开始正式的拉丝。不同型号的花丝都是从拉丝板中一条条拉制出来的,拉丝板的眼孔通常是用合金和钻石制成,最小的眼孔比头发丝还要细。从拉丝板中拉出来的单根丝被称为“素丝”,需要两股或两股以上的丝通过搓制,成为各种带花纹的丝后,才可以使用,这便是“花丝”之名的由来。
王鲁湘:那这个花丝镶嵌这种工艺,从历史上来看,有多长的时间了?能够追溯到什么朝代?
赵春明:最早可以追溯到夏商时期。
王鲁湘:那么早了,四千多年了?
赵春明:距今已经有将近3700到4000年之间的这个历史,是非常非常地悠久。那时候是一个积淀。但是真正的兴盛是在唐时期。
王鲁湘:唐时期。
赵春明:由于它的这个经济发展得非常地快,外来文化的引入,市场需求量非常大,那时候就出现了很多很多的这种金银器。
王鲁湘:比如说我们法门寺出土的法物里头?
赵春明:但是真正形成咱们北京独有的这种花丝镶嵌风格。
王鲁湘:属于燕京八绝之一。
赵春明:对,我们叫宫廷细金工艺,这个的形成应该是在元明清。
王鲁湘:就要到北京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后,就要成为这个皇都所在,是吧?这些工匠才能集中到这里来。
赵春明:元代的时候它是属于做一个铺垫的阶段。它是还是延续了咱们宋朝时期那种简洁、明快。古朴的这些风格。但是皇家那种风格还真正,真正产生的这个,这个年代,是在明清两代。
王鲁湘:明清两代。
赵春明:到了明代就好像突然地爆发一样,镶嵌工艺大量使用。掐填攒焊,堆垒织编錾刻。
王鲁湘:工艺全部都有了?
赵春明:全都有了,而且在这时候就定型了。
用镊子或钳子将花丝掐成各种纹样的工艺,粘焊在器物上,就是掐丝,它是花丝镶嵌工艺中的基本功,也是最难掌握的技术。将金、银、铜拉成细丝,在丝上制造出各式花样,再将花样丝进行多种形式的组合,并以堆叠、编织等技法制作成型,这就是花丝工艺。
将玉石、珠宝以多种方法固定于器物之上,就是镶嵌工艺。事实上“花丝镶嵌”这个**,是在1950年代才出现的,在此之前多用细金工艺来概括它,细金工艺在商代就已经出现,到明清两朝,花丝镶嵌终于确立了它作为宫廷技艺的显赫地位。
赵春明:明代清代都有这个皇家的这个制作的这个部门,咱们清代的时候叫。叫造办处。他们把全国各地的最拔尖的这种能工巧匠组织到皇宫来为他们服务。生产这些。这样就促使什么呀各民族的这个工艺、图案、技法等等,一个大的融合。
王鲁湘:大的融合,特别是到了清代的时候。
赵春明:就把咱们北京的这个花丝镶嵌工艺就丰富了,你无论是錾刻花丝镶嵌点翠烧蓝,它都可以融在这个一个器物当中。所以说它表现力是非常非常强的。视觉效果也是非常非常震撼的。
王鲁湘:对,我们一般的老百姓至少知道什么是皇宫,什么是紫禁城,那么它有一个肯定标准的东西,除了皇帝在里头以外,除了这个屋顶是这个,这个明美女 的屋顶以外,还有这个包括里头有很多龙、凤的图案以外,一定要有几件真金白银做的东西在旁边。
赵春明:对。
王鲁湘:那才叫做是皇上待的地方。或者是皇上的家居环境、办公环境,那么其实作为它的背景,作为中国过去皇权的象征的一个器物的背景,花丝镶嵌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赵春明:凸显了皇家的威严。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清乾隆金嵌宝金瓯永固杯,是除明万历金翼善冠外,另一件可以被称之为“网红”的花丝镶嵌代表之作。据记载,公元1790年,乾隆皇帝八十寿诞时,命内务府造办处用黄金和珍贵宝石为原料打造了一个别具一格的金瓯永固杯,为天下祈愿。这件既彰显皇家尊贵奢华,又寓意吉祥太平的金杯铸成后,乾隆皇帝龙颜大悦,特御封造办处铸杯**为“九品工匠”,表彰其卓越技艺。后来,“九品工匠”也成为顶级工艺**的代名词。在赵春明的工作室里,也有一件他**的没有镶宝的金瓯永固杯。
赵春明:其实很多过去这个咱们这个老的东西,都是按照这个宫廷里的礼制这种制度衍生出来的产品。拿这件金瓯永固杯来说,过去皇帝每年,是吧?这个,这个,这个搁在东暖阁上摆上,摆上一小酒桌,把这个搁上,倒上屠苏酒,点上烛台,每年要第一笔开笔嘛。一般这种笔的仪式,开笔的这种内容都是祈福这个国泰民安等等这些比较。
王鲁湘: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赵春明:对对对,这种比较吉祥寓意的。其实它这个杯,不是专门用来喝酒的,它就是这个礼制,这种制度。
王鲁湘:就是制度。
赵春明:就为这个项制度做出来的一个产品。为什么说呢?就是说我们做这种东西属于是什么呀?宫廷细金工艺,这是宫廷文化的一个部分。
王鲁湘:对对对,对。
赵春明:它有很深的文化注入到它这个作品当中。
王鲁湘:就是属于这个国家大礼中间的宫廷礼制的一个器具,是吧?
赵春明:没错,没错。
一件精美的花丝镶嵌工艺品往往是多种工艺的结合,制作工序极为复杂。首先要制成胎型,施以花丝、锼、錾等工艺,再经烧焊,制成半成品,然后经过酸洗、烧蓝、镀金银、压亮、镶嵌宝石等等工艺组合而成。每种工艺细分起来又是千变万化,单以工序的繁琐程度而论,花丝镶嵌在燕京八绝中绝对是位居前列。
赵春明:其实这个掐、填、攒、焊、堆、垒、织、编、錾刻,是吧?每一个步骤,每一项技艺都是很复杂的,都是很复杂的。你要说关键和难度来讲的话,每一个都很关键,每一个都有很大的难度。但是搁我理解来讲的话,尤其就是,我觉得是焊接这个环节是最主要的。
王鲁湘:主要就是这个丝太小了?
赵春明:对。
王鲁湘:焊接点太小了。
赵春明:因为它特别细。不吃火。有时候火头掌握不好的话,一下就把它燎断了。就是你在焊接的过程中,你出现了失误,那么你前边的掐填攒焊这些步骤就全都作废了。所以说我认为最关键的还是在焊接部分。
王鲁湘:在焊接。
赵春明:就是最后那个焊接。焊接一成功,万事大吉。
王鲁湘:万事大吉。
赵春明:万事大吉,这活儿就算成功了。
传统的花丝镶嵌器物,涵盖的种类很多,大的方向上包括宫廷日常用到的盒、盘、碗、杯、摆件、茶具、酒器、如意、首饰等,受宫廷文化的影响,主要选取龙、凤、如意、寿桃等代表吉祥尊贵的造型。现今,花丝镶嵌工艺只留存于北京、成都两地,且尤以北京的花丝镶嵌工艺最为齐全,北京花丝镶嵌集中代表了中国宫廷花丝镶嵌工艺的特色。
赵春明:你看它是一个装饰品。它还是一个使用品。
王鲁湘:它还不仅仅是一个陈设品,还能实用?
赵春明:把这打开,里边可以放香料,可以放香料。
王鲁湘:就是起到个香囊的作用?
赵春明:对。
王鲁湘:你看它实际上是镂空的嘛,香料放进去以后,这个香气就可以从各个方面给。
赵春明:做这些东西就像过去这个,咱们这个先人,就像我们的前辈、祖先一样,他们在做工艺的时候,真是特别特别地这个,匠人那种严谨细致的这种精神,我们应该好好学习。
王鲁湘:对。
赵春明:所以说你看,现在我们把里边,不管你从哪个角度来看,你看哪个角度,里里外外的,做得都很到位。没有一点儿马虎。
王鲁湘:对。
赵春明:都很精细。
王鲁湘:对对对。
赵春明:所以说就这种严谨的这种匠人精神。是特别,特别要保留下来。
花丝镶嵌有两种用途,一是实用品,有手镜、花插及各种各样的盒、瓶、缸等等,二是陈设品,大体分为四种传统类别:炉薰、动物、建筑物和人物。清朝的统治阶级尊崇藏传佛教,器物的取型题材较之明朝更为宽泛,宗教色彩也明显浓厚,因而后世会看到花丝镶嵌制作的与佛教有关的陈设品。这个舍利塔是赵春明的作品,主要采用了手工錾刻和花丝工艺,塔身镶嵌有佛教七宝青金石、珊瑚、珍珠等等,华贵的同时,也不失法相庄严。《梵音及宇海螺法灯》是赵春明另一件具有藏传佛教元素的作品,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集实用性与艺术性为一体的杰作。
王鲁湘:上头是坛城,下面是法螺。
赵春明:底下是白海螺。上边是时轮坛城。这是一个佛教用具。这件用具也是花丝、錾刻、镶嵌结合的一件作品。这个它不单单是一个,一个装饰,它有功能性。
王鲁湘:什么功能?
赵春明:它可以当灯用。
王鲁湘:这些地方是镂空的?
赵春明:镂空的,从里边。
王鲁湘:光是可以出来的?
赵春明:对。对对对,你看我把灯给您打开,您看看。这晚上以后摆在居室里边,这灯光就都出来了。而且不光能当灯用还能当香薰用。
赵春明:你看吧,这里边,你看。这里边,这是一个万向轴的一个托儿。
王鲁湘:万向轴的一个,对对对。
赵春明:在这里边去燃香。
王鲁湘:本身这个佛教还包括犹太教、**教都有,都有这东西。
赵春明:对,万向轴。
赵春明:其实有些人问我说,这灯是什么意思啊?其实我就跟他们说佛光普照。
王鲁湘:对,这个佛要的这个法螺吹响以后,等于就是梵音像这个雷音一样。
赵春明:其实就是祈求一种,一种吉祥。
技艺卓绝离不开时间的锤炼,赵春明入行已经四十年。他是1964年生人,15岁入行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项技艺。他喜欢琢磨,也喜欢学习新东西,为了提升自己的学识修养,他从工厂考入大学,专门学习了雕塑。赵春明的师父是国家级工艺美术**姚迎春,他的师承便可以追溯到清宫造办处。
赵春明:其实我入这行也是误打误撞。我们那时候考学考技校,技校、中专比较多。我就考这个花丝厂技校,当初也不知道这花丝厂技校是干什么的,就考,考上了。考上了就接触到这个花丝镶嵌这个工艺了。一到车间一看,这些师父们做这个珠光宝气、玲珑剔透,这种戒指、手镯、摆件,就看着那么漂亮,太漂亮了可以说是。通过那次,那个那个,那个到工厂参观以后,我就决心以后就做这行了。
王鲁湘:就做这行了?
赵春明:所以说跟着我的师父姚迎春师父,那是我们国家级的这个**。
王鲁湘:**。
赵春明: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呀。他教了我很多很多手艺,也教了我很多做人方面的这个,这个。
王鲁湘:道理。
赵春明:其实有的时候不听话,年轻嘛,不听话也贪玩,有时候师父打一巴掌什么的,都有可能的事。其实师父说的话都特别实在,都说得特别实在。你小子要好好学,你以后想要好,吃香的喝辣的,你就给我好好学。知道吧?踏踏实实的,你一人,这个人一辈子你就做这件事,没有做不成的。其实师父说的都是大实话。
王鲁湘:有时候做手艺的人,其实是很笨的人,他不,没有这股笨劲,在这个手艺上头他是钻不进去。当然也不是说就是那种笨了,到最后你做作品还是有灵气。
赵春明:是。
王鲁湘:人还是,做手艺人其实是很聪慧的人。
赵春明:这我就想起我师父对我,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呀?笨努力,就是真捷径。干我们这行还真是这样。没有什么捷径。你就得多干。多看,多练,多想,勤奋。你才能达到一个高度。
王鲁湘:这6个字真的是六字真言。这个对所有的人,不仅仅是做这个工艺的人,对艺术家也好,对于搞学问的人也好,其实都是这样。
赵春明:所以说我就对我这个师父,姚迎春,姚迎春师父真是特别感谢,特别感谢。
玛瑙立柱,青金石匾额,砖瓦、窗棂、隔扇、横梁、斗拱金碧辉煌,精巧* 真,就花丝镶嵌工艺而言,鹳雀楼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鸿篇巨制,它将建筑文化、名楼文化与手工技艺三者结合在一起,形成了震撼的视觉效果,它是赵春明的心血力作。
赵春明:这个我总共用了大概有三年多的时间。一百多公斤的白银,这上边是纯银镀金的。在我们这行里头,就是做建筑摆件,可以算是说最难最难了。
王鲁湘:最难?
赵春明:因为它要求你的工艺技术非常地高,尤其是焊接技术。因为它这是一百多万个小部件拼凑起来的,每一个都是要焊接的。你要焊接技术不过关,那可能这一件,整件活儿可能就,就。就会废掉了。
王鲁湘:这个建筑就不牢固了。
赵春明:对,再有当初我设计的时候,也想把咱们中国那种古建的那种美。跟我们这种传统,传承了几千年这个传统手艺结合在一起,其实这就是两种文化的结合。
赵春明的工作室里大多是年轻人,这让人有些意外,他们大多数都是赵春明的徒弟,有的年轻人十几岁就开始在这里工作,既然能够留下来,都是能沉得住气,又真心喜欢花丝镶嵌这门技艺的。这些年轻人的加入,也让赵春明对花丝镶嵌技艺的传承充满信心。
王鲁湘:我今天来到这里,很多很多的那个您的这个徒弟都很年轻,很漂亮,也很时尚的,好像他们很乐意从事这个花丝镶嵌这个,这个行当?
赵春明:是这样,我带了很多徒弟,刚开始他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都显得是非常枯燥,但是他们学成了以后,你比如自己做了一个小戒指,做了一个小发簪,那种心情那种愉悦。
王鲁湘:成就感出来的?
赵春明:成就感出来了,我能做到这种程度了,那我肯定还会更,做更好的东西。
王鲁湘:对。
赵春明:完了再看到我们这个做得更,这个摆件,大摆件,还有一些这个,这个器皿、人物等等,做得更漂亮。他就有个追求了。现在我就给这个,咱们这个北京工美技师学院,我就在给他们任教。他们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这个年轻的人才,涌入到了我们这个花丝镶嵌这个大的队伍当中,注入了很多新鲜的血液,就他们这些院校、国家,认识到这个,做出了很大很大的这个努力。
王鲁湘:也就是说后继有人。
赵春明:后继有人。
王鲁湘:您是有信心的?
赵春明:有信心,有信心。
编辑:王竹、栗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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