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派财经,作者丨王飞澍,编辑丨派公子
宿华最终还是步了黄峥与张一鸣的后尘,但并不算体面。
近日,快手科技发布公告称,快手董事长兼 CEO 宿华辞去 CEO 一职,快手联合创始人程一笑接任该职位。宿华将继续担任快手董事长、执行董事、薪酬委员会委员。这也预示着,经过8年时间的快手双核心模式走到了尽头,快手将进入程一笑单核模式。
实际上,宿华的这一选择并非毫无预兆,无论是从快手业绩表现,还是重要嫡系的离开,以及此前宿华的表态来看,似乎这一切已经写在了剧本上。8年时间里,快手与宿华相互成就,也经历了高峰与低估,没有宿华,快手又将驶向何处?
宿华的选择在宿华卸任快手CEO两个月前,快手高级副总裁、原主站运营负责人严强宣布离职。
严强的解释是因为个人及家庭原因,这显然难以令人信服。先来看下严强离职的背景,2020年,快手进行了一次自成立以来最大的组织变动,原来负责商业化的严强与原运营负责人马宏彬调换岗位,原产品负责人之一王剑伟成产品最高负责人,这意味着严强被实际上削权。
严强何许人?这可是宿华嫡系中的嫡系。
最早,宿华曾与张栋联合创办了万博科思(one box tech),严强便是宿华亲自面试并引入的实习生。后来万博科思被阿里巴巴全资收购,严强和张栋因此于2013年加入阿里,宿华则选择加入快手继续创业。2016年,严强加入快手,先后在快手担任过算法工程师、商业化负责人、运营市场增长负责人,并于2020年12月成为经营管理委员会成员之一。
决定严强去留与业务剥离的,正是程一笑。有媒体曾报道称,不少快手员工表示对严强出走并不意外,并称这是“程一笑的胜利”。也正是从这时起,宿华的去留成了坊间热议的话题之一。
然而,严强的离任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其所负责的业务表现不佳,而这也反映了快手当前的窘境。
虽然,快手与抖音被并称为中国短视频赛道的双寡头,但就成长轨迹与现状来看,快手正在遭遇发展瓶颈,最直观的表现还是在数据上——今年上半年快手平均日活超2.9亿,抖音2021年第一季度日活峰值约7亿、平均值超6亿,而根据腾讯6月份的数据,视频号日活目前也已突破4.5亿,这对于成立最早、爆火最早的快手而言,显然难以接受。
这样的差距,最终也反映到了快手的市值上,截至11月2日收盘,快手总市值为4183.42亿港元,比巅峰期的1.738万亿港元,总市值下跌约七成多。
要知道,早在2017年,当快手日活达到4000万时,抖音还只有几十万日活,彼时的快手还不屑于与抖音做对比。转折点出现在2018年,2月春节,抖音增长了近3000万日活,从4月起,抖音的日活线开始持平快手,同位于1.2亿日活量级。
到2019年,这一差距不出意外地继续拉大——2019年7月,抖音宣布日活用户数据为3.2亿。反观快手,2019年5月份DAU为2亿。为挽回颓势,2019年6月,宿华联名程一笑发了一封充满反思的内部信。快手内部“K3”战役正式打响,一向以“佛系”著称的快手决定向“狼性”转变,制定春节前实现3亿DAU的目标。
依靠快手极速版与春晚红包的关键策略,“K3”战役终于让快手在春节前DAU峰值成功突破3亿,此时的快手管理层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保持住3亿DAU,并开始将国际业务作为重点方向之一。
然而,令宿华与程一笑尴尬的是,快手的3亿DAU并没能保持住。在今年港股上市前夕,快手更新了招股书,并披露了2020年下半年的用户数据:截至2020年11月30日止11个月,快手的平均DAU为2.638亿,和之前的峰值相比,流失了4000万用户。
根据财报,今年一季度,快手的DAU数据为2.95亿,仍没有超过之前的峰值;二季度,快手平均日活用户仅有2.932亿,同比增长11.9%,但环比不仅没有实现增长,反而出现了下降。
随着用户数据的踟蹰不前,快手与抖音的差距愈发明显,从广告收入上来看,2019年的快手为74.2亿元,而抖音是500亿元,两者的差距是426亿元;到了2020年,快手为219亿元,抖音为1200亿元。
从400多亿,变成1000亿,快手与抖音的商业价值差距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更令人绝望的是,这种差距今后也很难有机会消弭。2月份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中国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27亿,较2020年3月增长7633万,占网民整体的93.7%。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8.73亿,占网民整体的88.3%。
也就是说,短视频的行业天花板已经显现,今后每一个新增的短视频用户,快手都需要从抖音手中夺取,面对如日中天的抖音,相信宿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佛系的双核“难道宿华和一笑两个人之间在这一两年没有那么多较劲吗,还像2017年以前那样的亲密吗?”
2020年6月,快手前50号员工“蓝天”洋洋洒洒写下了两千多字的文章——《谈谈我司的病》,直指快手“双核心”领导模式带来的诸多影响和问题。文章中包括“信息不透明”、“公司上下人心浮动”、“喜欢空降管理者”、“业务暗中较劲”、“部门派系林立”等问题。
实际上,这确实是快手近年来表现不佳的一大原因之一,宿华和程一笑的双核心模式让整个快手面临着灵魂人物不清晰,双重决策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在快手处于业务上升期时尚不明显,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却无法为公司带来有效的决策力和执行力。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快手的海外业务,当海外业务遇阻之后,快手挖来了刘新华担任快手首席增长官。刘新华入职快手后主要负责国际化、增长,以及商业化三大板块业务,其中国际化的牵头人是宿华,但掌握着主端流量和技术的却是程一笑。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刘新华来了之后打算开启信息流广告业务,下属商业化团队负责人张翼在他的同意下,把信息流广告投放量拉到了70%,但却在会议中被程一笑当面责问“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
刘新华的两面为难,真实反映了宿华与程一笑双核心模式的矛盾。但在创业初期,两人却因为惺惺相惜,结成了最佳搭档,并短暂地把快手送上了短视频赛道顶峰。
2011年,程一笑创立了“GIF快手”,这是快手的前身。程一笑曾在惠普工作,后来去了人人网负责客户端开发。快手第一位投资人张斐曾评价说,“程一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产品经理,但做CEO会比较辛苦” ,快手另外一位创始人杨远熙和CTO陈定佳也都是技术出身。
12岁就自学编程的宿华,早年在圈内的外号是Big Bug——作为编程高手的敬称。宿华曾就读于清华大学,完成七年学业后,他在攻读博士时选择退学。之后,他曾先后在Google、百度等技术领先的互联网公司负责搜索和推荐算法、系统架构等后端技术研发。
到了2013年,GIF快手正遭遇发展瓶颈。张斐找来了刚创业失败的宿华,也让两个不善言辞的人,一见如故,谈到深夜。
为表诚意,晨兴资本和程一笑团队分别稀释了一半股权,拿出50%给了宿华和他的团队。随着宿华正式加入,快手开启双核心时代。两人一个懂技术,一个懂产品,堪称“双剑合璧”,具体业务上,程一笑负责产品、运营、电商、游戏等业务部门,宿华则负责投融资、海外、GRPR、行政人事财务和对外等业务。
彼时,快手还是短视频赛道仅有的玩家,再加上宿华与程一笑的技术、产品理念近似,快手始终以一种佛系的姿态,在刚刚开启的短视频赛道上自然生长。
对此,宿华曾在某次的内部信里说,“当无数的人和内容连接在一起之后,逐渐展现出多元而真实的社会,他们之间相互作用,构建起一个有很强生命力和演化能力的生态。在这个生态里,不断涌现出新的商业模式,重构商业系统和行业结构。我们的直播业务、视频电商业务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出来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宿华和程一笑都表示过,快手是一个社区,而他们只是社区的管理员。这样的慢节奏与佛系态度,让快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技术研发上。2014年,快手砍掉了GIF转换的功能,大幅精简界面和功能,同时,宿华将擅长的推荐算法应用到内容分发上,用户的体验立刻得到了改善。最终,在7个月的时间内,DAU从100万增长到1000万。
但短视频赛道注定会成为互联网一片蓝海,随着抖音的强势崛起,快手佛系的生长方式遭遇了极大挑战,为此,快手不得不进行调整,以应对日益严峻的挑战。2019年,宿华和程一笑两人一改往日佛系作风,联合对内发布***,启动一场旨在自我革命以及挑战抖音的“K3”战役。
但改变谈何容易,据媒体报道,刚开始,快手因为发展太顺了没打过硬仗,人力资源跟不上,等到抖音等崛起后,发现没有将才可用,空降了几位CXO又都水土不服在一年内陆续走掉,CEO招聘高管水平差然后又持续动荡,对公司非常伤。
与此同时,为减少双核决策带来的掣肘问题,快手成立经营管理委员会(简称“经管委”),并将其作为公司的核心决策机构。但就实际效果而言,尽管有经管委旨在减少层级沟通成本,拥有最终“拍板权”,但双核心的模式并未从本质上改变,决策效率问题依然突出。
快手的双核心问题始终萦绕左右,尤其是在快手遭遇增长瓶颈之后,宿华与程一笑的矛盾也逐渐开始显露,究竟应该如何调和两者的关系,这也成了快手此后能否回归增长轨道的首要问题。
对于宿华与程一笑来说,是时候有人做出改变了。
工程师的“世外桃源”不管怎么说,快手还是阶段性打赢了K3战役。
2020年春节之后的快手战略复盘会上,程一笑曾这样总结K3之战:“我对结果不满意,但是对达成结果的过程很满意。”结果指的是3亿DAU,而过程则是指团队能力。
另一个问题也凸显了出来——在追赶抖音的过程中,快手越来越不像曾经的快手。在发展初期,快手极少主动披露自己的运营数据,尤其是在快手日活数据一年翻几十倍时,也不为圈外人所知。甚至在2017年初员工规模达到300人时,快手都还没有明确的部门划分。
但为了与抖音竞争,宿华与快手都开始转变。在流量分发上,快手一改以往的“不打扰”态度,开始注重对公域流量的强运营,把曾经强调的公允普惠、私域信任、用户至上,改成扩容公域流量、加大了公域流量对直播的分发。快手六大家族之一的“二驴”就曾表示,“现在流量都分散了。官方希望培养出10个400万的账号,而不是1个4000万的主播。”
在推广上,快手一次性豪掷30亿元,赞助央视2020年春晚。财报显示,快手2020年的销售及营销开支高达266亿元,同比增幅高达169.8%。快手称,开支增加主要由于推广快手极速版及其他应用程序的营销开支,以及品牌推广活动开支增加所致。
在内容上,2020年开始,快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通过引入公会和MCN机构的方式,来重建快手体系。并且邀请明星和企业家入驻、扶持中小主播等一系列措施来实现“去家族化”。
随后就是快手狼性的进一步释放,收购A站、上线快手直播PC平台、提出出海目标、追击3亿日活……快手转变的效果有目共睹,但这却苦了宿华。K3战役之后,有同事觉察到宿华的压力有点大,建议他应该通过体力上极致的累,把精神上的辛苦对冲一下,放空几天。于是,宿华跟张斐一起策划去徒步登山,那是一座没有被开发过的山,高度接近5000米。
实际上,早在K3战役打响之初,2019年8月快手上市前的最后一轮融资时,宿华有过退意,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行。佛系向狼性的转变,再加之效果并不如意,宿华才彻底选择放空自己,而这一切都与宿华的个人性格特点关系密切。
那么,宿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感性的工程师”,或许是对宿华的最佳定位。宿华曾说,自己过去一直都是工程师,不管在谷歌还是百度,都是产能最大也最不听话的那种,是规则的破坏者,无组织、无纪律但是有能量。
正是在宿华这种性格特点之下,2016年之前,快手的员工数始终不足百人,团队充满极客气质,博士、硕士比例也很高。扁平化的组织结构使得快手拥有大学男生宿舍一样的氛围:一起写代码,一起看电视围观AlphaGo与李世石之战……
作为最爱,宿华从未停止亲自写程序。直到2016年年初,宿华被公司CTO吐槽:“你代码是写的挺好,但如果出了bug,你说人家工程师是骂你还是不骂你?骂你怕你开他,不骂你他又烦躁,你说修理还是不修理呢?”无奈之下,宿华才放弃敲代码,选择变成管理者。
但这时的快手员工人数已达到700多人,比起驾轻就熟的技术,管理是宿华多年来回避的空白区。“现在我要打阵地战,也会* 着自己去做很多我不喜欢、不擅长的事情。”宿华曾表示。
工程师宿华的另一面,则是感性。“如果一个人没有留下记录的话,当他的生命完结后,可能真的就消失了,随着认识他的人、了解他的人慢慢老去,整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他的痕迹。如果没有留下记录,消失了,就彻底消失了。”宿华说,外公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没有留下照片,也没有留下任何日记、书信,他认为这是最大的遗憾。
因此,从一开始,宿华为快手定下了普惠的价值观,理念是记录与分享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初期一些功能宿华从未考虑过。比如不设转发,不设排行榜、不运营网红,他希望的是,不打扰用户,平台自由生长。“快手的研发线非常庞大,在快手总人数占比一度超过80%。”一个曾在快手做产品的离职员工表示。
这一切随着快手与抖音的竞争加剧,都不得不改变,从技术到管理,从感性到理性,从世外桃源到狼性快手……所有的改变都让宿华不得不一次次违背内心。身体累尚且可以忍受、缓解,但违背初心的心累却是无法适应的感受。
因此,宿华辞任CEO,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解脱,或者说是双核心矛盾下的一种“逃避”,而快手的种种不佳表现,只是其隐退的一个台阶。快手终于还是进入了程一笑的单核时代,此前的种种双核弊端也将烟消云散,只不过,快手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巨轮将驶向何处?还没有人能够预料。
但宿华曾经向往的理想国,注定将不复存在。
标签: 快手
还木有评论哦,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