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语笑嫣然 图片 | 网络 歌曲 | 卡修Rui
0 1
风吹落了几张微黄有暗花的宣纸柳公子翡翠知识,仿若几片轻纱,在房间里飘散铺开,绘着云雀的那一幅,正好落在门外。
门外幽静。
庭院之中光影婆娑。
这寂寂午后,好像连脚步也不可太放肆。柳云桐搁了手中的画笔,将宣纸一一捡起,单脚跨出门槛时,眼前赫然露出一双鹅黄的绣鞋。柳云桐只道是丫鬟又来催柳公子翡翠知识他吃午膳了,便继续俯身捡画,一面道:“柳公子翡翠知识我要去与人谈生意了,一餐半餐的,不吃也罢,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嘻嘻——”
耳畔竟传来两声轻笑,笑声清脆,比出谷黄莺的啼鸣还醉人。柳云桐一痴,抬了头望上去,那双绣鞋的主人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既不是府里的丫鬟,也并非丹青坊的女工。她正笑盈盈地低头看着他,一双小鹿般的眼,清澈得不见半分烟火气。
柳云桐惊愕茫然,只问:“姑娘是从哪里来的柳公子翡翠知识?”少女扑哧一笑,负着手道:“当然是从正门进来的,难不成我还能从天上掉下来柳公子翡翠知识?”柳云桐问:“姑娘是来找我的?”“对啊!”少女将手拢在嘴边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作势道,“我是来找你画画的。用你们柳家秘传的绯云砂,画我的肖像。”
“绯云砂?”柳云桐一听,忽然哈哈大笑,先前的局促一扫而空。原来不过又是一个对绯云砂心怀妄想的人。
这些年来,柳家丹青坊的门槛几乎被人踩破了,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冲着绯云砂而来。每个人都希望柳家传人能用绯云砂替自己画肖像,因为传说那绯云砂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颜色,曾是上界神仙在凡尘留下的珍品,再加上柳家后人与生俱来的灵气,相辅相成,可以为凡人添置仙骨。
也就是说,谁若是被柳家的后人以绯云砂绘制肖像,那人便可脱胎换骨,飞升成仙。
柳云桐皱了皱眉,拂袖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先祖早有训示,柳家后人不得再使用绯云砂,这几百年来,丹青坊一代传一代,没有谁敢违背祖训,任何前来求画的人都是空手而返的。”
少女撅起了嘴,站着不动,忽又上前来扯住柳云桐的袖子,撒娇道:“柳公子,你就发发善心,给我画一幅吧,你想要金山银山我都能给你!”柳云桐自是铁了心肠,无论她怎样说,他都只回她同一句:“请姑娘离开。”
那时,有丫鬟正好从月洞门外穿进来,看自家公子被来路不明的女子缠着,神情愤然,便上前来逐客。柳云桐趁机回了书房,将大门紧闭上。少女怎么喊也不得来回应,被那丫鬟半推半拽的,请出了柳府。
丫鬟多嘴道:“我家公子爷为了方府* 婚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位姑娘,您就别再来烦他,惹他伤神了。”
方府* 婚?
少女那双机灵的小鹿眼骨碌一转,笑嘻嘻地挽了丫鬟,又夸又赞的,硬是哄着她多说了几句,便知道柳云桐在这花魏城里是出了名的潇洒俊杰,引得县官老爷的千金方影柔对他痴心倾慕,县老爷因而要柳云桐入赘做方家的姑爷,可柳云桐对方姑娘半丝情意也没有,一再拒绝,反而惹恼了县老爷。
丫鬟道:“县老爷说了,本官选中你是看得起你,你若再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少女听罢,忽地拍了拍掌,从台阶上坐起,也不等丫鬟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便一溜烟跑开了。一身青碧的衫子,翩翩飞舞着,仿若柳云桐在宣纸上画过的那只云雀。
0 2
姜衣在春风楼看见方影柔的时候,这位千金大小姐正独自坐着,敛神看着楼外熙来攘往的人群。
她是在等柳云桐。
听说她刚刚托人送信到丹青坊去,想约柳云桐陪她吃酒赏花。柳云桐还没有到,姜衣却早他一步到了。
姜衣在方影柔背后的那张圆桌前坐下,满脸都是狡黠与窃喜,她手指轻轻绕了个花,指尖有玄光飞出,落在方影柔的头顶,倏忽便沉入她的发髻,游遍了她的全身。姜衣心满意足拍拍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方影柔坐着坐着,忽然看到春风楼外进来了一位黑衣的公子,她目光灼灼地飞奔前去,站在黑衣公子面前对他行了个礼,道:“苏公子,可巧了,你也来春风楼了。公子可还认得我?”
这位苏公子是花魏城里出了名的恶霸,恃着生得一副好皮相,玩弄了不少对他趋之若鹜的少女,背后还有在朝廷做大官的父亲撑腰,更是没有谁敢得罪他。他没想到县官老爷的千金竟然会主动上前与他攀谈,一双狭长的眼睛,顿时笑得意味深长。
那天方影柔便随苏公子离开了春风楼,柳云桐到的时候,寻不见人,反倒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回丹青坊的途中,他忽然看见路边有一名瞎了眼的老妪被乞丐欺负,正想上前阻止,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挥着一根竹竿啪啪啪地敲在那两名乞丐的身上。
正是姜衣。
柳云桐亦认出来,她是那位来府里求画的姑娘。
姜衣的乱棍打得乞丐落荒而逃,她笑眯眯地扶起老妇人,一面问她是否伤着,一面掏出几粒碎银塞给她。
转过身,便看到柳云桐一脸愕然地站在巷口。
姜衣甩了甩手,一蹦一跳地过去,唤道:“柳公子,方家小姐是不是不再缠着你了?”柳云桐一愕:“你说什么?”
姜衣洋洋自得道:“方小姐已经不爱你了,她爱上了别的公子,我敢保证,三天后你和她的这门亲事便会取消了。”
柳云桐还是满脸惊诧,他甚至以为这少女根本就是失心疯,在说胡话。他不禁替她感到惋惜,叹了口气准备走。姜衣却又拦住他:“柳公子,这可是我的功劳,若不是我用法术使她变心,你哪能这么快脱身,你们凡人常说,得人恩果千年记,你想你一定会报答我的,对不对?”
柳云桐揶揄地笑起来:“法术?凡人?姑娘难道是山林里的妖精,还是天庭的神仙?”
姜衣撅起嘴:“我是妖精啊。梨花石妖。”
东离国罗霄城一带,遍地梨花石。清虚崖上,有石中之王,便是所有的梨花石中最大最有灵性的一颗。
这一颗,便是姜衣的真身。
她是从这颗梨花石里修炼成年人 形的妖精。一心想要成仙。可是修炼的路程漫漫,以至于她不得不寻思走捷径。
柳云桐亲眼看着姜衣空手变出一锭黄金,再看她瞬间移形换影,然后用手指一指,便将风中的枝条凝固成岩石。他的牙齿有些颤抖,不想相信,可是却不得不信:“你真的是梨花石妖?”
姜衣得意:“我何必骗你。”
她缠着柳云桐要他报恩,因为她替他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难题。柳云桐不停地拂袖,直喊荒唐。
她一路拖着他的袖子走,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死缠着谁要一枚糖果。一直跟到了丹青坊,又穿过丹青坊到了柳府的后院。柳云桐实在无奈,怒道:“姑娘,我并未求你做任何事,你那样胡闹也就罢了,还非得缠着我领你的情,简直是无稽!我已经告诉过你,柳家祖训在先,后人都不得用绯云砂作画了。”
姜衣心思单纯,一心想着恩果必报,以为柳云桐会还她的恩,却没想到吃了一记闷棍,如水的眼眸里,顿时泪光盈盈。但她还是强忍着,将泪水收回,故意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撅着嘴道:“公子若不答应,姜衣就在这儿守着你,缠着你,看看咱俩到底谁有耐心?”
说罢,摇身一变,就变回那颗硕大的梨花石,挤在庭院一侧的角落里,路过的丫鬟纷纷吓了一跳,不知自家公子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件古怪的玩意。
那一日,姜衣将庭院里的杂草都清除了,沾了满手的泥,低头一看,兀自发笑。突然觉得身侧有一阵风起,像是要将她卷起吞噬一般,她觉得自己也像一根杂草似的被拎起,又噗的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柳云桐竟凶神恶煞瞪着她,那目光,仿佛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不禁微微害怕,问:“我惹你生气了吗?”
柳云桐扼腕道:“她死了!方小姐死了你知道吗?你让她爱上了一个什么人啊?那是花魏城里最可怕的魔鬼!那苏家少爷**了她,还错手将她打死了!”柳云桐纵然对方影柔并没有儿女私情,但想到她遭此横祸,总归是因自己而起,心中不免惭愧自责,对姜衣更是愤怒痛恨。
姜衣一愣,眼泪便似珍珠似的落出:“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不起!柳公子,我并非有意——”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已经被柳云桐厉声喝止:“你给我滚出这园子!”姜衣坐在地上,白兰花开,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角,她只觉得无力,满眼都只看到枯萎和荒芜。
0 3
姜衣央求柳云桐,带她去方影柔的坟前祭拜。柳云桐愤怒过后心肠渐软,看姜衣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悔恨莫及的样子,他思索良久,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坟在城外花魏山。
山的最高处。一路攀上去,风光无限,他们却没有心思欣赏。那座新坟在两湾清溪的中间,有绿树掩映,花开遍地。姜衣恭恭敬敬地在坟前烧了三炷香,连磕了十个响头,渐渐地磕出泪水来,含糊道:“方姑娘,请你不要怪责柳公子,一切的事情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害了你……”
柳云桐心中微微一颤,拳头握紧,虽是默不作声,却已经在心中默默地忏悔了百遍。两个人又逗留了一阵便下山去了。还是像来时那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之间毫无言语的交流。
那些开在坟边的米色碎花,细细小小的一朵一朵簇着,沿途都有,可是姜衣忽然觉得不妥,停了步子喊道:“柳公子?”柳云桐站住,回身来看她:“怎么了?”姜衣道:“你可曾记得,我们来时并没有看见这些野花,现在却如影随形了?”柳云桐想了想,隐约也记起来的路上的确没有看见野花。
姜衣道:“公子让我走前面吧,我会法术,若是有危险也能抵挡。”
柳云桐看见姜衣眼中的勇敢,与在坟前悔恨哭泣的她判若两人,他问:“这些野花?会有危险?”
姜衣道:“我只是有不好的怀疑。”
柳云桐想了想,道:“我们一起走吧。”毕竟是堂堂男子汉,岂能躲在女子的石榴裙后。姜衣一愣,露了点笑容:“好!”
他们并肩又走了一阵,却发现竟然回到刚才谈话的地方。野花开得更加茂盛了,几乎将小径也覆盖了半边。姜衣正待开口说话,却看身旁的柳云桐一脚踏出,分明是结结实实的山路,竟猛地变成了无底的悬崖,柳云桐哎呀一声,身子便急速往下掉。姜衣眼疾手快,一个纵身扑在悬崖边,抓住了柳云桐的手腕。
悬崖边有一丛毛绒绒的绿草,模样生得古怪,将姜衣细嫩的手腕轻轻磨着,但瞬间突然又变成利刺,扎得她鲜血淋淋!那血水便覆满她的掌心,染上柳云桐的衣袖,一点一点染开,像泼墨成画。
姜衣的法术顿时无法施展。除了用蛮力扯住柳云桐,她根本动弹不得。
柳云桐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妖魔吞噬,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勉力喊道:“放开我!否则你也会摔下去的!”
姜衣倔强地摇头:“我不放!你抓紧了,我不放!”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了精神,将她全身可以用出的力道纷纷加注在双手上,咬紧了牙关,死死拖着柳云桐,身子一点一点向后挪动,每挪动一下,扎住她手腕的绿草便将她折磨得更深一层。
斜阳西沉。暮云渐次铺展。
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姜衣总算是将柳云桐从悬崖边拖了回来,两个人一骨碌滚到一起,姜衣正跌进柳云桐的怀里。悬崖竟又消失不见了。绿草,野花,也都没有了踪影。四周平坦一片,阴森非常。
柳云桐推了推怀里的姜衣,女子轻轻**一声,仿佛已是虚脱得没有半分力气。柳云桐剑眉蹙起,问:“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衣缓了缓,道:“是恶鬼的迷魂阵,将你我陷在其中。我想,他的目的是要将鬼狼草种进我的体内。”
“鬼狼草?”柳云桐盯着姜衣血红的手腕,但刚才被刺破皮的伤口却不见了。
——那些绿色的,看似羽毛般柔软,却实则比刀剑更坚硬的野草,便是鬼狼草。鬼狼草可以吞噬一只妖精的道行。它们从姜衣的手腕进入,与鲜血相融,此刻已遍布她的身体,她的法术无法施展,而且,时间一长,她便会被鬼狼草吸掉所有的元气,魂飞魄散。
姜衣的身体透着微微的寒意,像一块冷冰,慑得柳云桐心颤。他听她说完,既茫然又恐惧。
他问她道:“难道没有办法解除了吗?”
姜衣泣声道:“能克服鬼狼草的,惟有黄泉路上的明霄花。可是……”
“可是什么?”柳云桐急问。
姜衣道:“可是黄泉路乃人的魂魄之归属,妖精没有人魂,是去不了那里的。若是有一个人,愿意让我将他的魂魄与肉身分离,我虽然不能施展法术,但也有办法将他送去黄泉路,采摘明霄花。”
柳云桐隐隐听出了姜衣话中所指。她希望他救她。她脸色蜡黄,双唇惨白,在他的怀里发颤,像一朵即将要被狂风暴雨打落的娇花。惟有一双杏眼清澈有神,若有期待地望着他。他却在犹豫。
但又想起刚才她奋不顾身救他,不离不弃,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发软。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大概也不至于遭此横祸吧?
良久,他微微地叹出一声:“好吧,我帮你!”
姜衣莞尔一笑。虚软的笑容,仿如天边盛开的晚霞。
那时,下山的路再也不像蛛网一般混乱了,一条逶迤的路,弯弯曲曲通向山脚。柳云桐扶着姜衣走,姜衣走得极慢,走不了几步便扶着心口喘息,嘴唇愈加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子。
眼看着最后一抹晚霞也要散尽,天色就快全黑了,柳云桐将双膝轻轻一屈,道:“我背你走吧?”
姜衣高兴地将双手搭上去,攀上柳云桐的后背。他的肩膀宽厚而沉实,载着她,将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传递给她。她觉得自己的疼痛仿佛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安稳炫耀的愉悦。
她格格地笑起来。
笑声似银铃。柳云桐想起她第一次出现在书房门前的情形,当时的笑声,也如现在这般娇憨清脆吧?
他的态度也软下来,便问她:“是不是所有的妖精都想修炼成仙呢?”
她想了想,并不敢确定:“是吧。”
他轻叹:“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做神仙究竟有什么好?”
她的腿轻轻晃了晃,道:“我也不知做神仙哪里好。只不过听人家说,天庭里有一个叫做九阙星君的神仙,潇洒飘逸,乃是三界第一俊俏之人,有无数的神仙妖魔都为之倾倒,我也想看看呢。”
柳云桐听姜衣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却又听她的气息靠在耳边,问了一声:“你刚才说什么鸳鸯什么仙?那是什么意思?”被她的气息这样一吹,他的耳根不禁发红,尴尬道:“愿作鸳鸯不羡仙,就是说,若是能够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是宁可不做神仙的。”
0 4
姜衣摆了七星聚魂灯阵,只要将七盏灯渐次点燃,柳云桐的魂魄便能离开肉身,进入黄泉路。
暗夜之中她凝视着他满脸的愁容,知道他内心亦是恐惧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有无尽的感激在身体里奔涌,无处宣泄,她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侧耳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急速的心跳。
半晌,说道:“这灯油只能燃烧半个时辰,在七星聚魂灯熄灭以前,无论你是否摘到了明霄花,我都会大喊你的名字,将你的魂魄召回。”眼泪汪汪的眸子里,蓄着的都是担忧与关怀。柳云桐呆呆地低头看去,遇上姜衣深切的目光,只觉心弦仿佛被骤然拨响,漾出的都是婉转轻柔的曲调。
他躺在床上,和衣闭目。面前光线由暗转明。他知道是七盏灯渐次亮起。到最刺眼的刹那,他觉得身体一阵轻盈,恍如飞上了云端。
姜衣在床边坐下,捏紧了拳头,盯着那七盏如同生命般重要的聚魂灯。她心中一遍遍地默念,但求诸天神佛能保佑柳公子平安归来。却不知为何,一颗心慌慌的,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紧张无助过。
这时,门外刮起了一阵大风,将一扇紧闭的窗户也掀开了。窗扇砰砰地敲着。聚魂灯的火苗并不怕风,所以姜衣只是淡淡地站起身,想将窗户重新关上,手刚一伸出去,房门却竟断裂成两截,砸进来,正好砸在其中一盏聚魂灯上。
灯被打翻,火焰也熄灭了。
姜衣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去,挡在其余六盏聚魂灯前。只见门外飘飘悠悠地站着一道影子。是一个穿白衣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脸上像涂着厚厚的积雪。姜衣认得她,大喊了一声:“方姑娘?你——”
方影柔狞笑起来:“是你们害死了我。我要报仇!”
姜衣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都是方影柔在背后做的手脚,她用迷魂阵困住他们,使柳云桐坠崖,姜衣避无可避受鬼狼草暗算,如此一来,姜衣不能施展法术,便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任由她宰割。姜衣哀声辩解:“错的人是我,与柳公子无关,你不要伤他!”
方影柔似笑似哭,道:“若不是因为他,你便不会对我施法,你敢说这件事情不是因他而起?”
姜衣只觉百口莫辩,便看方影柔瞬间飞至身前,水袖一挥,便将她抛起,她撞在屋脊上又滚落下来,又撞翻了两盏聚魂灯。她失声尖叫,顾不得躲避,挡在剩余的四盏灯前,双眸已是噙满泪花,嘴角还有殷红的血迹。
方影柔冷笑起来,仿佛还有几丝赏味:“你说,若是要我在你和他之间只杀掉一人,我是应该留你,还是留他?”姜衣毫不犹豫,道:“放过柳公子!”方影柔的嘲笑之中带着愤怒,一道赤白的剑光划出,扎进姜衣的小腹,姜衣嘶喊了一声,几乎痛晕过去。可是她只是反过身子,将四盏聚魂灯死死地护着。
第二道剑光从后背扎入,姜衣咬紧牙关,清泪如注,却不肯**一声。方影柔更是癫狂了,笑问:“你为了护着这几盏灯,倒是不躲避,任由我处置你了?早知如此,我根本不必那样大费周章。”
姜衣咬紧了牙,轻轻地喊了一声:“柳云桐!”
再一声,“柳云桐!”
第三道剑光仿如铁钩,从后背扎入,将心脏撕扯包裹。半个时辰尚未到,姜衣不知此刻的柳云桐是否已经摘到明霄花,可是她顾不得了,与其眼睁睁等着方影柔将聚魂灯摧毁,让柳云桐的魂魄永远无法从黄泉归来,倒不如再赌一次,将他召回,至少他还有逃命的机会。
他不能死!
可以粉身碎骨可以魂飞魄散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
盼得比目,只羡鸳鸯。她忽然明白。若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她只愿他此生永寿无疆。
第三声,“柳云桐!”
男子的身体忽然弹起,惊恐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手里空空的,他并没有在这场变故中及时将明霄花采回。
方影柔露出满意的狞笑。
柳云桐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再看姜衣痛苦可怜的模样,心下已经明白了八成。他跳下床将她抱起,眼神之中流露的伤痛让方影柔更是震怒,她一掌断开了圆凳,木块四散飞起,其中一片从柳云桐的面颊划过,留下一道很深的伤疤。
突然,院墙外传来两声鸡啼。
天快要亮了。
方影柔怒眉一敛,气急败坏,扔下冷冷的一句:“我还会再回来找你们的!”然后便消失不见了。丫鬟跌跌撞撞从门外冲进来,拉着柳云桐,道:“公子快到密室里躲一躲,我怕那女鬼知道自己受骗,又再折回来。”
柳云桐一愣,仔细看外面的天色,方知道此刻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刚才的鸡啼是丫鬟看见自家公子被鬼魂纠缠,于是扮鸡叫,想将方影柔吓退。柳云桐感激地看了看丫鬟,将姜衣抱起便往后院的密室里去了。
0 5
姜衣不知自己昏昏地睡了多久,清醒时,天色微明。方影柔并未折回,柳云桐又把姜衣从密室抱回了卧房。
柳云桐看姜衣似是极为虚弱,想她必定伤重,他原想替她用金创药止外伤,可解了她的衣裳一看,她的前肩、手臂、后背,却竟然已经没有伤口留下了。他不禁尴尬,收了金创药的瓶子,将她的衣服合上,她**一声,便醒了过来。看自己衣衫有些凌乱,已知发生了何事,脸上一红,道:“对我们妖精来讲,外伤总是愈合得快,但留在体内的伤,却怕是好不了了。”
柳云桐心中更加难受,道:“对不起,我没能办成你交代的事。”
姜衣虚弱地笑了笑:“你竟然向我道歉?柳公子,我……我是不是还在梦里?”柳云桐一愣,温柔的目光忽然如水般倾泻,他一把搂住了姜衣,紧紧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姜衣,昨夜我看着你昏迷,忽然好怕你会醒不过来了!”
短短一句,仿如天籁。
姜衣的眼中顿时盈满泪光,摇头道:“不会的!你说过,要做鸳鸯不做仙,我刚刚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怎会舍得离开你?”
柳云桐呵呵一笑,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纠正道:“是愿作鸳鸯不羡仙。”
是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云桐,经过昨夜之事,我方明白,你在我心中是如何重要!我见不得你死,见不得你伤,只要有你在,我不想上天庭,不想做神仙,哪怕我已无法预知命途,无法和你同携白首,但我身边有你,心中有你,每一寸的光阴都是天赐。
我们不计流年,我们得过且过。
哪怕,这只是最后一天。
也是永远。
姜衣躺在柳云桐怀中,笑容在清晨和煦的微光里绽放。天空偶尔落下几丝雨,将碧绿的叶子洗亮,如翡翠般水嫩清透。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推了推他:“云桐,我肚子饿了,想吃云片糕。”他笑微微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原来妖精也有馋嘴的时候,小馋鬼,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一会儿醒来就能吃到了。”
“嗯!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她嘻嘻笑着,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却忽然觉得胸口仿如被刀子剜开似的。可以粉身碎骨可以魂飞魄散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啊!她还能怎么做呢?
得他一句誓言,便也无悔无怨了。
那天夜里,柳云桐带着姜衣躲进密室,以为可以侥幸躲过,却不想方影柔还是找到了他们。
就连密室那扇沉重的石门也被她破开。
昏暗的火把剧烈跳动,像跳起一阕悲愤的挽歌。柳云桐尚且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姜衣飞扑上前,将方影柔死死地抱住。
方影柔的脸顿时扭曲狰狞,那表情癫狂而痛苦,嘶喊声中,带着绝望的哀嚎!姜衣也同她一样,如受炮烙之刑,扭曲得无法自已。
柳云桐没有想到,姜衣会趁着他出门买云片糕时,将佛经刻满全身。她早已经做好了和方影柔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些佛经,每刻下一笔,便在她的体内种下一刀。她已经碎裂成千片万片。
没有明霄花,她的法力不能恢复。她知道方影柔必会穷追不舍,一时间她找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如此。当佛经与鬼魂相撞,其潜藏的力量完全被激发,方影柔极力想要挣脱姜衣,可是那些佛经让她无法施展。
而姜衣也受到佛经的烧灼,和方影柔一样,痛不欲生。
柳云桐看出姜衣的意图,嘶声阻止:“姜衣,放开她!你不要那么傻!”他扑上去,想将两个人紧紧贴住的身体拉开,可是佛经的力量太大,将方影柔和姜衣死死缠住,柳云桐反倒被弹开,撞在墙壁上。
暗夜之中他看到姜衣凄迷的笑容。
一笑倾城。
他忽然想起了彼此第一次见面时,她散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他恨自己为何不在初初相遇的第一眼,便懂得珍惜她。
半空中刺眼的白光亮起,突然又寂灭。
姜衣重重地摔在地上,方影柔已化成齑粉,如雪似霰铺满密室,周围复又宁静下来。姜衣的声音几不可闻:“没事了,以后她都不能再伤害你了。”凄寒之中有一双手温暖地覆盖过来,柳云桐的眼睛璀璨如星。
他说:“姜衣,你也不会有事。”
那天庭必定繁花似锦。
姜衣顿时明白了柳云桐的意图,抓着他,哀声摇头:“云桐,不!不要做傻事,若是没有了你,我纵然活在那九重云霄之上,又有什么意义?”
柳云桐的手轻抚过她凝脂般的面颊,摇头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你魂飞魄散,只要能救你,只要你可以好好地活着,我们就算分开,我也会觉得此生无憾。姜衣,我现在惟有将你的画像画出,助你成仙,才有可能保住你的性命。我……我只能这样做了!”
珠泪从姜衣的眼角滑落,渗入柳云桐的五指之间。他没有时间说更多的话了,只飞快地抱起她,跑出密室,将她放在书房的软塌上。然后,从暗格里取出那传闻中千金难求的绯云砂。
竟是雪一样白的颜色,白得仿如天地都寂灭。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进绯云砂之中。雪白的底面渐渐晕开一种浅淡的粉色。就像女子面颊上淡淡的胭脂。
他提笔,落笔。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艰难。
他时不时抬眼去看软塌上的姜衣,想把她的容貌记得更深切一点,想将她与自己的生命相融。
一颗颗的泪,便落在画纸上。
姜衣看着柳云桐,更是颤抖哭泣。他搁笔的刹那,她伸出手去,五指张开,似想抓住什么,她看见他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只相隔几步。
却好像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走完的路。
突然,眼前白茫茫一片。
柳云桐扑了个空。
0 6
天庭果真繁花似锦。姜衣一身白裙,落寞茫然地站着,有小厮前来为她领路,要她去天帝座前听封。
后来她真的看到了传说中颠倒众生的九阙星君。
丰神如玉,倜傥出尘。
只一个清淡的眼神,一片简约的笑容,也足可令百花为他竞相开放。——可是,姜衣却觉得,他怎么也不及柳云桐,不及他温柔地抱着自己,那怀抱胜过世间万物的皮相,胜过漫天的锦绣。
——愿作鸳鸯不羡仙。
柳家的丹青坊在一夜之间倒闭,丫鬟寻遍了整座花魏城,却寻不到自家的公子。柳云桐的行踪成了谜。
除了柳家的后人,谁也不知道,柳家祖上之所以禁止后辈用绯云砂做画,是因为因果相消,做画的人,渡了别人成仙,而自己,则会耗去一个甲子的寿命。
柳云桐一夕忽老。
走出柳家大院时他已经变成鹤发鸡皮的老者。身形佝偻,步履蹒跚。他离开了花魏城。一路向西,向着那座遍地都是梨花石的城池而去。
他的怀里,始终抱着姜衣的画像。
几个月之后他终于走到罗霄城,攀上了清虚崖,清虚崖上空旷清冷,那颗最大的梨花石早已经不见。后来罗霄城里有人路过清虚崖上,便看到一名老者在崖边坐着,弓着背,神态很安详。
他整个人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只露出头和肩,已是死去多时。
那个时候,天帝一声怒喝,要将触犯规条的小仙姜衣贬落凡间。虽然是件苦事,但姜衣心中却得到了预期的欢喜。
她是故意触犯规条的。
幻想着,回到花魏城,铅华落尽,如释重负地站到柳云桐面前,那男子会是怎样的惊喜激动?
她便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想,这一次她一定要他教会自己写字,便写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写在掌心里,写在唇齿间,生生世世,一直一直写下去。
作者简介
语笑嫣然 作家
作品:《十二濯香令》《夜宫天》等
新浪微博:语笑嫣然yvette
公众号:语笑嫣然(yuxiaoyanran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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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绿的尊贵,红翡的妖艳如火紫罗兰的神秘等,都让人赞叹不绝。
一颗翡翠的精彩绽放,是在地下经历亿万年不断锤炼的结果
国人以佩戴翡翠玉石来增加自己的品格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