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媳妇绞肉机钻石儿媳玻璃糖

翡翠 111 0

  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程浩著

  

  

  两岁钻石儿媳玻璃糖,那时小不懂,整天乐呵呵的,拿个玩具猴子都可以一个人开心地玩好久。

  

  

  程浩和妹妹

俏媳妇绞肉机钻石儿媳玻璃糖-第1张图片-翡翠网

  我对妹妹十分愧疚。如果她有一个健康的哥哥,肯定会受到更多的宠爱。作为哥哥,不能去保护她,反倒要她来照顾我。——程浩

  

  六岁生日

  在石河子的酒店过生日,那时还能自己坐在凳子上,那时还比较喜欢过生日,后来逐渐长大,对生日开始有点抵触,喜欢越简单越好。

  

  8岁。程浩第一次和家人去石河子南山滑雪,不能自己坐,所以爸爸抱着钻石儿媳玻璃糖他玩的爬犁子,那天他玩得好开心。

  

  14岁,已经成长为多思的少年。此时已不能坐,四周都是用被子、枕头垫起来的。

  

  2013年3月,为《昂起头的艺术》而拍摄。这是长大后少有的照片,因身体原因自己不再愿意照相。

  

  2013年8月18号,带着呼吸机依旧微笑的程浩,三天后恋恋不舍地离开钻石儿媳玻璃糖了这个世界。

  

  纵然你是一代天骄,坐拥天下,到头来不过化作一抔黄土;纵然你是绝代佳人,艳冠群芳,到头来不过是一具白骨。但是,难道因为死亡是人生的终点,我们就要放弃生命的过程吗?——程浩

  写在阅读之前

  2013年8月21日,一个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20岁的程浩在边地的小城猝然而逝。

  母亲在他的电脑里,整理了他生前所写的44万字,有专栏文章,有日记,有读书笔记,更有大量的未完成的作品。这些作品,都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两三年用鼠标一下一下点出来的。

  生前,他曾梦想着有一天能出版自己的作品,现在实现了;生前,他默默无闻,如今,他用生命写就的句子,被一轮一轮地转发。

  他说,没有人像他这样,把活着当作一种事业。他是一个“职业病人”,“除了读书、写字、生病外,一无所长。”

  但,正是阅读拯救了他。十一岁时,他已不能坐,常常几个月也不出一次门。他在自己的一方斗室中,刻苦地阅读,“读书十年,我收藏的各类电子书约有两万余部,经我亲自校对修订的也有几百部”,读书,写字,让他完成了对生命的救赎,让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世界。

  本书是他各类专栏文字、知乎机智回答、书信、短小说的文字结集。此外,还收入了一篇完整的读书笔记,他妈妈说,真希望在校的中学生、大学生看一看;他对近百本图书的点评,充满了个人的独到见解,也展示给大家。

  目录前有一篇序,原为程浩给朋友的一封邮件,只有落款和日期,没有收件人,出版时一字不改,作为程浩的自序出现,并以逝者的愿望,作为书名;书中所有的加黑,都是程浩文稿中自己加黑的,未作增删;正文第一篇和第二篇,原为知乎的问答,我们保留了其本初的风貌,以期读者直接与其相遇。

  在其诸多散杂的文字中,有一份2013的年度计划清单:

  1、阅读10部关于西方哲学的著作

  2、阅读儒、墨、道、法等学派的主要著作

  3、阅读各类畅销书50部

  4、学习新概念英语全四册

  5、学习英语500小时(共1000小时)

  6、写下50份读书笔记+思维导图

  7、写下50部短篇小说

  8、写下一部长篇小说

  ……

  他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交到我们手中的,还有一部十余万字的日记,日记写于2009年一次濒临死亡的状况后,记录了程浩16—20岁的生命光影。日记中少有鸡毛蒜皮、人生琐事,多为对生命、对人世的反刍与思考,记录了无数让他内心激荡的段落和时光。之中有少年维特般的烦恼,有对人性的感慨,有对命运的嘲讽,有对自己严苛的鞭策……他在几年间,迅速成长成熟。日记将随后出版,除了个别错字,出版时几乎未改。我们希望呈上一个完整的生命印迹。

  这些句子仍在传播,仍然让无数人唏嘘:

  “真正牛* 的,不是那些可以随口拿来夸耀的事迹,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

  “幸福就是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

  “也许我们无法明白‘活着’的意义,但是我们已经为‘活着’付出了太多代价;也许我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我们已经为梦想流下了太多泪水。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绝不能回头。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狱一定在身后。”

  “生命之残酷,在于其短暂;生命之可贵,亦在于其短暂。”

  “这些遗留下来的文字是时间的凝固、生命的延续。我们不能改变生命的长度,但我们的精神,将在这些文字中永存。”

  愿生者快乐,逝者安息。

  编者

  2013年9月

  世界上最强的少年

  蒋方舟/文

  几个月之前,就在“知乎”网站上,读过程浩那个著名的回答:“你觉得自己牛* 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平静地叙述着自己还不到20岁的人生:一出生就没有下地走过路,被医生判断活不到五岁,家人多次收到病危通知书。

  震动我的,是他写道:“命运嘛,休论公道钻石儿媳玻璃糖!”

  这句话史铁生也说过。几乎所有人都曾经抱怨过命运的不公平,抱怨过自己承担的比他人多,获得的却比别人少。然而面对史铁生,面对程浩,我们并没有资格妄论命运。

  “这往下,你必须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不管怎么样。因为除此之外,这世界上没有你赖以存活之路,为此你自己一定要理解真正的顽强是怎么回事。”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这样写道。

  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少年,除此之外,程浩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曾经试图揣摩和代入程浩的命运,去模拟病榻上度过的童年与青春、去想象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面对的崭新的疼痛。我发现,自己能够想象的,只有肉体崩坏带来的痛苦,却没有办法真正体会到他的心理活动:每天晚上睡去之前对第二天能否醒来的忐忑、每早起床看到太阳依旧升起的喜悦、他对母亲的感激与歉疚,以及敏感地察觉到母亲对这种感激愧疚的反应时,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

  ——这么多微小的涟漪,是他人完全无法想象的。而最悲哀的是,连身边最亲的人都无法感受。

  程浩身边最亲的人,大概是他的母亲。他把医生预言的死亡时间推后了15年,他的母亲常常把这称之为奇迹。

  程浩却说:“老妈特别喜欢把这些没有变成现实的预言挂在嘴上,就好像奇迹说得多了,就会真的发生奇迹一样。”

  很多人会用“积极”“乐观”去形容程浩,但我想,这都是旁人理所当然的想法,轻率得近乎粗暴。奇迹也好,希望也罢,这些都是疗效甚微的镇痛剂,敏感如程浩,怎么可能轻易被这些词说服?

  大象死前半个月,会意识到死亡已经找上来,然后孤独和平静面向它、走向它,这是动物性的生命本能。

  死亡、恐惧,当我们谈论这些词语时,我们在讨论遥远的时空以外、目光尽头的一件事物。对程浩而言,那却是生活里扑面而来的每个细节。

  有网友看到程浩的文章,回复道:“还是活下去最重要!”

  有两种层面的活着,一种是单纯生命的延续,是再多一轮的心跳与呼吸,再多吃一口饭,多睡一觉,并且醒来;另一种层面的活着,是像一个活人一样活下去。

  这就是电影《1942》与小说《活着》的区别。前者只是要活下来,受尽**也要活着。后者是不仅活着,还要笑着活下来——哪怕是苦笑,不仅活着,还不时要和命运开个粗鲁的玩笑。

  活下去,本身并没有什么牛* 之处,不过是向命运乞讨一个容身之处而已。而程浩,是少有的像活人一样活着的人,他能每天每分每秒都意识到自己活着。

  程浩给自己制定了每天必须阅读十万字的计划。他上午阅读、下午写作。读书是在网络上和读电子书,写作是用鼠标点击屏幕上的软键盘。他有着12小时阅读二十一万字的读书记录。

  程浩在“知乎”上回答过很多关于读书的问题,回答问题时,他有种不符合年龄的严厉以及不容置喙。他批评生活态度浮躁的人,读不进书的人。

  这种严厉,我总觉得超乎于教导,而有种更深层面的怨悔。他看待每个人,并不仅仅看到此人的此时,而是此人人生的横剖面,生命时钟经历过的每一秒,他看到的是人生命结束之前的每一秒。

  “为什么不抓紧让每一秒都有意义?”我仿佛看到程浩在文字背后的诘问。

  我们的人生或许都比他长,他不敢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却被我们轻易地置弃、荒废。他感激的每一天升起的太阳,打在身上阳光温暖的味道,却被我们抱怨和诅咒。程浩是不平的,也是委屈的。

  程浩的日记里写:“我在不停地解答别人的问题。别人迷惘时,我在不停地指路。我要顾忌到所有的问题,所有的人,我这样也很累,但我很充实。”

  在写下这个句子之后,程浩再也没有写一个字,三个月后,他去世了。

  去世之后,很多网友才开始浏览程浩的文章、问答,开始在他的微博评论里留下感慨的话语。

  在此之前,微博上有一个ID叫做“走饭”的网友,一个女大学生,因为抑郁症**了。她的微博可爱、有趣、机智,可每句话又都隐隐有些悲哀,像是深海发出的一种渺茫的求救。

  走饭走了之后,很多人开始一条条翻阅她的微博,怀念,惋惜。对于程浩也是,逝者已逝,生者才开始翻阅他们的人生。

  我在想,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对于死者而言,死亡只有终结的意义。可是也因为死亡,死者的存在才再次被发现,他们的言语显得如此富有重量,他们活过的瞬间显得如此的鲜活,他们的意义变得重要,甚至超过生前好几百倍。

  死亡,只有对于生者才有意义。

  程浩说:“励志这个词,现在很大程度上被人糟蹋了。”他大概也不喜欢别人从自己20年的人生经历上得出“励志”两个字的结论吧。如果“志”需要被“励”才能存在的话,那这“志”恐怕也是虚伪不堪的。

  死亡是人生命里少数必须庄重对待的事物,他人的死亡,若是只能给自己带来一截和五号电池的电量差不多的“正能量”,那我们便是亵渎了他。

  程浩死了,这本书以一个虚拟的他,宣布独立存在了。每一个人阅读时,都与这个虚拟的程浩共处,在记忆里绵绵不绝地怀念他,永远不道别。

  而最好的怀念方式,就是代替他充实地去活,活在他不能去经历的每一秒。

  2013年9月27日于北京

  怀念程浩

俏媳妇绞肉机钻石儿媳玻璃糖-第2张图片-翡翠网

  李哲/文

  2013年8月21日,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当医生说出“抢救无效”四个字时,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一刻整个世界坍塌了。这一刻太突然,没有病危通知,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

  20年,笑过,哭过,疲惫过,幸福过……

  在医院当他喊妈妈“我想回家”时,我就决定:既然我把他生下来,我就要把他养大。老天夺走他多少,我就用爱来弥补他多少。

  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和二姑带他。五岁左右,接回到自己身边。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天生的缺陷,他还是会怕,会自卑,所以所有的事他都会努力做到最好,他的想法很纯粹,仅仅就是想让身边人都认可他。

  六七岁的时候看着其他小朋友去上学,他也失落过。但他毫无怨言,请了家庭教师,他就很认真地学,学完拼音老师辞职了。我给他买了小学生字典,我做饭他翻字典,那时他还能坐,还能翻书。他喜欢画画,不看书时,要一张纸一支笔,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画得像模像样,说得也头头是道,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他说:“画画,可以画出想象中的世界。”**着家务,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看他有模有样地学习、画画,看着看着就笑了。

  九岁,给他买了电脑,没想到这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他因为没有小伙伴玩而爱上了下棋,开始是五子棋,后来是跳棋、象棋、军旗。他自己和电脑下,下完会保存棋盘,研究为什么会输,自己走错在哪里。后来他大一点了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下棋,为什么可以赢那么多人,他说:“我下棋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下棋,会想如何战胜自己的对手;而我下棋,会思考自己的每一步是否出现差错,同时抓住对手的漏洞。至于胜利,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那不归我管,我只需要走好下一步。”也就是九岁这一年,我和他爸爸收到了他的第一张病危通知,看着病床上的他,我哭得撕心裂肺。

  慢慢大了,十几岁了,他的身体素质逐渐下降,能坐的时间越来越短,需要家人帮忙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但他很贴心,尽量不去麻烦别人,到实在不行时才会开口。大了更爱干净了,吃饭要随时擦嘴,不能掉下饭粒,一到夏天每天都要洗澡。我们总是和他开玩笑,臭小伙还爱臭美了。其实哪里是臭美,他是怕别人嫌弃他,表面上的自负,内心里的自卑。大了给他翻身、洗澡没小时候那么容易,我有时候也累,但我从来没有怨过他,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宝?他也一样是我的宝。

  十五岁,他开始了疯狂地看书。他跟我说,他要规定自己一天看十万字的书,我没在意,以为他只是说说,就只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结果他做到了,最高纪录甚至达到一天二十万字。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儿子,我小瞧了他。他离开前的几个月,我们一直住在姥爷家,每天吃完晚饭我收拾完,他觉着我无聊就陪我聊天,每天都聊,一聊就聊好久,家里的事,他网上的事,我工作的事,无所不谈。家里总有人说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他却说:“命运嘛,休论公道。不幸与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承担。”从他的很多话可以看出,他自己看得开,也很会开导别人,说实话每次和他聊完天我就只剩下开心了。和儿子躺在床上聊天,很幸福。

  随口的叙述,看似简简单单,但这二十年的生活,二十年的感情,二十年的幸福和不易,用再多的语言,再复杂的句子,我想都无法表达得淋漓尽致。有程浩这个儿子我是幸运的。

  他说,他渴望能遇到一个爱他的女孩子,梦想把自己过往的生命,折成一架自由翱翔的纸飞机,载着童年所有的秘密,奋不顾身地飞向她。这样就能让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拥有彼此分离的全部时光。他感觉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不仅盼望与她的相遇相守,还渴望与她的记忆相知相融。

  他说:“他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梦想着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去亲吻她,挽着她那坚实的臂膀,迈开大步,迎接第一缕曙光。”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心愿,也从未让他实现。

  他说,他是美丽世界的孤儿,但他永远是我和他爸爸贴心的宝贝。很多人敬佩他,被他感动,但他永远是我和他爸爸平凡普通的乖儿子。

  程浩在与病魔作斗争的七千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表现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强毅力,战胜了肉体疼痛的折磨,克服了内心因死亡而产生的恐惧,泰然、淡定地走向另一个世界。我想这种超然面对死神的高尚境界,是送给我们亲人、朋友们的最后一份珍贵的礼物。我想我们将以此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妈妈致

  2013年9月3日

  序

  比起QQ、微博这种机械式的交流工具,我的确更喜欢写邮件。不仅因为邮件看起来更正式、更具有保留价值,最重要的是邮件的篇幅更长,写的字也更多,可以充分满足我表达的欲望。世界在我的眼中如同一台巨大的、飞速运转的计算机,各种音乐、图像、语言就像不同的代码,文字也是其中一种。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程序员,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给这个世界输入足够多的信息,让你们看见更有趣的内容。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感觉自己和别人似乎不太一样。但是那点不一样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就像一颗长了黑点的杨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那些光鲜、饱满的同类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拼尽全力,试图抹去身上那一点点的不同,希望自己能和别人一样。为此我盲目地模仿周围那些哥哥姐姐,模仿他们的行为,模仿他们的喜好,模仿他们说话时的语气,模仿他们对生活的态度。直到有一天,我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雪景,看见一对恋人路过楼下,女孩手里捧着一个蓝色保温杯,在寒冷的冬天里冒着氤氲的热气,男孩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同一杯热水,身影慢慢走远。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怎么做、怎么模仿,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我不可能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也不可能跟一个女孩肩并肩地散步,更不可能用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

  老妈总说我可怜,可我从不这么觉得。但是那一次,我觉得自己真可怜。

  所以我的童年是站在世界的边缘,我渴望自己能融入人群,做一个凡夫俗子。可是我却从没真正走进过这个世界,一次都没有。我永远站在世界的边缘。后来我在世界的不远处建立了另一个世界,属于我的世界。这里的规则由我定,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十年了,没有几个人能走进这个世界,曾经走进的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可我并不感到难过,一点也不难过。我仍然喜欢交朋友,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因为跟她们在一起我很快乐。

  虽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新世界,可是我依然怀念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我出书了,我会取名叫《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欢迎你走进我的世界,认识你真好。

  伯爵在城堡

  2013年3月27日

  01世间慨

  幸福就是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

  你觉得自己牛* 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我自1993年出生后便没有下地走过路,医生曾断定我活不过五岁。然而就在几分钟前,我还在用淘宝给自己挑选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在同龄人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已经去过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在同龄人还在玩跷跷板、跳皮筋的时候,我正在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

  我吃过猪都不吃的药,扎过带电流的针,练过神乎其神的气功,甚至还住过全是弃儿的孤儿院。那孤独的日子,身边全都是智力障碍的儿童。最寂寞的时候,我只能在楼道里一个人唱歌……

  二十年间,我母亲不知道收到过多少张医生下给我的病危通知单。厚厚一沓纸,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这很有纪念意义。

  小时候,我忍受着身体的痛苦。长大后,我体会过内心的煎熬。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想问:“为什么上帝要选择我来承受这一切呢?”可是没有人能够给予我一个回答。我只能说,不幸和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去承担。

  命运嘛,休论公道!

  近些年,我的健康状况日益下降,住院的名目也日益增多,什么心脏衰竭、肾结石、肾积水、胆囊炎、肺炎、支气管炎、肺部感染等等。我曾经想过,将来把自己的全部器官,或捐献给更需要它的人,或用于医学研究。可是照目前来看,除了我的眼角膜和大脑之外,能够帮助正常人健康工作的器官,真的非常有限。

  我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上过学,当然,遗憾的原因不是什么“自强不息”的狗屁理由,而是遗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朋友,认识漂亮姑娘,谈一场简单的恋爱。但是就像狂人尼采说的:“凡不能毁灭我的,必使我强大。”正是因为没有上学,我才能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用来读书。让我自豪的是,我曾经保持过一天十万字的阅读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但是,我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

  我不是张海迪女士那样的励志典型,也不是史铁生老师那样的文学大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病人”。但是我想说,真正牛* 的,不是那些可以随口拿来夸耀的事迹,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

  这是我在知乎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感谢题主。期待认识更多朋友。

  PS:俗话说:有图有真相,附赠一个月以前被120拉走,抢救时扎的套管针一枚。此针为软管,可在人体停留一月而不跑针。

  

  感谢大家的祝福和鼓励。我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次回答能够得到这么多赞同和回复。本想对大家的祝福一一致谢,但是发现评论截至目前已经到了220条,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姑且做一下补充,回答其中几位朋友的问题。

  首先感谢TaoTao和刘轩,谢谢你们提出愿意来看我。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认识你们,毕竟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孤独。可惜我们距离相隔太远,我家在新疆,抛去飞机,一个五一三天小长假,坐火车出新疆就要一天半,还得祈祷伟大的有关部门不要晚点。

  其次感谢Sven同学,谢谢他愿意和我共享自己的生命长度,即使这很难实现。以前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健康,可能我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对生活如此认真。生命之残酷,在于其短暂;生命之可贵,亦在于其短暂。假如有一天,我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那一刻,我猜自己也会陷入空虚与散漫的漩涡之中,虽生犹死。

  感谢压泥先生。对于您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确实没有统计过具体数字。不过的确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爸妈总说:“别人家孩子是拿饭喂出来的,我们家儿子是拿钱贴出来的。”

  感谢程风、徐楚和webgeekman三位同学。我第一次回答知乎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实在是非常幸运。以后我会尽量回答知友的问题,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做到每日一答。不过除了自己水平有限之外,我的打字速度会很慢,因为我是用鼠标一个一个点出来的。

  感谢曹梦迪、庄表伟和Gay三位知乎大神,你们都是我进知乎关注的第一批BOSS,谢谢你们能够回粉我。还要感谢阿达同学,谢谢你的关心,我虽然大江南北跑了这么多年,可是没有一家医院能够明确答复我,我的病因究竟是什么。

  不少知友提出我的指甲该剪了,在此说明一下,图2中的那只纤纤玉手,并非我本人,而是我老妈。另外,很多知友在评论中回复大量英语,很抱歉,我看不懂,但还是很感谢你们。

  还有知友说我很励志。我觉得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仅此而已,没什么值得大家学习的。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贴什么“身残志坚”、“自强不息”这样的狗屁标签。看似是表扬,实则是歧视。活着,是每个人的希望;活得好,是每个人的欲望。这是每个活着的人(无论健康与否)都应该做到的。这样应当应分的事情,是不值得拿来夸奖的。难道因为疾病,每个人就要活得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吗?

  还有某些人发私信质疑我,说我拿一个“高级针头”在知乎炫富。顺便说一下,那套管针50块钱一个,听说星巴克的咖啡35块钱一杯,前者是救命的,后者是消遣的,不知道性价比如何?还有人质疑我博同情,骗赞同。对于这样的质疑,我不想多说什么了。罗永浩有一句话,深得我心:“牛* 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本想再和知友们聊点什么,可惜已经很晚了。此刻,窗外的夜空星罗棋布,你们的祝福会像那些明亮的星星一样,闪耀在我的梦里。

  晚安!

  程浩是谁?

  我一直比较害怕有人会问“程浩是谁”这样的问题。一来是知乎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我,二来是我本人也不习惯自吹自擂。主要是评价自己根本就是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夸自己,未免有点妄自尊大;贬自己,未免有点妄自菲薄;说得平淡些,未免又有点不疼不痒。但是看到这个标题,我还是本能地狂喜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虚荣心作祟吧。

  关于我的经历,前文基本已经交代清楚了。在此我再简单地说一下自己的个人属性吧。

  93年人,白羊座。生在新疆,长在新疆,不出意外还会死在新疆。标准三无人员:无工作、无学历、无对象。宅界巨子,常年三四个月不出一回门。职业病人,经营此道二十余载。业余书虫,旁学杂收但都浅尝辄止。爱好姑娘,女生各种优先,男生各种靠边。特长吹牛,常常一不小心就蹦出几句真理。优点明显:温柔、善良、幽默、开朗、真诚、阳光,集各种正能量于一身的老男孩。缺点突出:把自尊看得比命都重。人送外号:死要面子活受罪斯基。

  朋友说我是“闷骚男”,生人不说话,熟人变话唠。有间歇性人格分裂,经常说话前后自相矛盾。重度分类强迫症患者,已经到了再分类就剁手的晚期阶段。怪咖级90后,各种格格不入。没有手机,不玩人人,喜欢古董音乐,鄙视YY小说。15岁以前崇拜很多各行业的英雄,15岁以后发现那些英雄都不过如此。理想主义者,务实(非现实)主义者。IQ+EQ之总和,不如AQ千分之一高的偏执狂。观点不中立,眼里不揉沙的坏孩子,不打引号。

  家庭成员四人:老爸、老妈、老妹、自己。日常生活:读书、码字、鼠绘、发呆、看电影、听音乐、吃药。最喜欢的作家是钱锺书、王小波、史铁生。最喜欢的歌手是汪峰、陈奕迅、BEYOND。最喜欢的电影是《阿甘正传》。最喜欢的水果是吸满阳光的芒果。最喜欢的游戏是钩心斗角的《三国杀》。最愤怒的是听见游戏里有队友说:“卡了!”最开心的事儿是听见有姑娘说:“我们能认识一下不?”

  嗯,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而我说自己一无所长,不学无术,这也是实话,因为我除了读书写字之外,的确什么都不会。至于道理嘛,呵呵,还是习总讲得好,“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整天讲大道理的人。

  本来以为这个回答会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谢各位没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6岁照

  

  最后附一张自己的照片,大的就不给了,长残了,给一张小时候的吧。要是觉得萌,您就点个赞同呗!

  昂着头的艺术

  2003年夏天,电视里到处是戴着口罩的“面具侠”,连广告都比平常更少了。远在海南出差的老妈半夜两点钟打来一个电话,说她不能按时回家了,还叮嘱我千万别感冒,哪哪哪又死了几个人。奶奶去超市一口气买了六瓶醋,说多吃醋可以预防传染,结果那星期全家人都吃得胃里泛酸水。虽然当时我才10岁,但是我知道这一切不正常的现象都和一个“人”有关,它就是“非典”。

  那时,所有人都在面临抉择。上班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假,上学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学。听说电影院暑期档的票价从五十降到十五,街上除了口罩、板蓝根和消毒液之外,其他商品都在打折。我也在考虑,不过我考虑的是要不要趁这个“人烟稀少”的机会,上街去转一转,到公园、广场、步行街、肯德基(如果还营业的话)这些平常人流量大的地方,至少这次不必再担心轮椅蹭到别人身上了。

  1993年我出生在新疆博尔塔拉,那是一个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小地方。父亲曾经是一名旅游司机,每年大江南北四处奔波,母亲身兼数个公司的会计,地点相隔数百公里,每月有一半时间要花费在路上,而我自出生起就不能走路,原因不明。我常笑说,是我父母一生跑了太多的路,最后使我“无路可走”。

  自从出生以来,我就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五岁。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我都要到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准时得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住院的名目自然比一般人要丰富,什么肾结石、肾积水、胆囊炎、肺炎、肺部感染、心脏衰竭,它们就像徐志摩写下的诗句一样,“轻轻地走,又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张张的病危通知单。老妈有心,厚厚一沓纸被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这很有纪念意义。

  六岁以前,我一直在全国各地看病。当同龄人还在上幼儿园时,我已经去过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里“参观旅游”,当同龄人嘴里嚼着两块五一包的干脆面时,我正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记得有一次是去河北石家庄,传说那里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气功**,他成立了一个气功学校,校门口塑起一尊象牙白的石雕,形象是他自己坐在一朵莲花上闭目养神。一夜之间,几乎全国的病人都成了这间学校的学员,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那座学校最大的奇观,就是每天全国各地数以千计的病患围在石雕前磕头烧香。虽然我从来没磕过,但是我奶奶曾替我磕过一次。后来每天磕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离石雕越近,磕头就越灵验。”于是票贩子应运而生,离石雕越近的位置票价越贵。我奶奶不舍得花那钱,也就不再去了。

  气功学校的住宿有限,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在学校周围租房子住。我最初也是如此,跟爷爷奶奶一起,租了当地人家里的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共用的。那院子住的基本上都是病患,屋里屋外都是人,尤其到了夏天,蚊子比老鼠还大,老鼠比蚊子还多,各种方言通过流动的热气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

  那时候,我对人多的场合有一种抵触心理,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爱凑热闹,经常是自己抱着一台破收音机,一个人坐在小院门前的一条小河边,朝河里丢石子。清冷的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总能使人心底流过一丝微微的凉意。奶奶常说:“月圆的时候,许愿最灵。”可惜不是每天都有月圆。后来我偶然发现,用石子击碎水中的月亮,会有瞬间的月圆出现。于是我每次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来河边扔石子,对着水中的月亮许愿。直到长大以后,听见张惠妹那首《一想到你呀》中的歌词,“……丢一枚钱币等月儿圆”,我都会感到那么亲切。

  离开夜晚的宁静和惬意,白天的日子总是备受折磨的。那时候,每天就是三件事:推拿、气功、针灸。去之前要先买票。推拿是一次七块钱,气功是一次五块钱,针灸是一次两块钱。而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技术含量要求更高的针灸,价格却要排在最后?

  每天早上,气功房里都是人头攒动,你要不拿出“舍我其谁”的决心,玩儿命往里冲,最后“舍”在门外的就是你。所以排队的任务就落在我爷爷的身上。解放前,他曾经是***骑兵连的一名骑兵,他的口头禅就是:“骑兵下了马,也是骑兵。”

  气功房里没有凳子,更别提床了,只有一张看起来十分突兀的台球桌摆在角落。我不能像别人那样站着,所以只能躺在台球桌上,看着一群人在对面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口号:“三三九六八一五,宇宙能量灌全身……”

  有一次,一个30岁左右的气功师傅,站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一边挥舞双手,一边说:“现在,我正用气功给你**,现在,我正**你的肠胃……”他的两只手在空气中挥动,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晚上回家,我就感到胃疼。强大的心理作用让我觉得是他用力过猛了……

  我还认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名字叫毛毛,她比我大几岁,长得很漂亮。每天她妈妈都要带她来扎针,母女俩牵着手,走过长长的楼梯。毛毛为了证明自己即使看不见也能跳得远,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她妈妈一边嘱咐她别跳,一边担心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两个人穿过拥挤稠密的病房走廊,坐到一个能晒到太阳的窗户底下,静静等待针灸的大夫。毛毛总是喜欢坐在面朝窗户的位置,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粉红的脸颊上。她双眼微睁,面带微笑,像是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周围人都笑她:“这丫头不嫌晒!”而她却笑着回答:“妈妈说,只有吸满阳光的眼睛,才能照亮世界。”

  “……吸满阳光的眼睛,才能照亮世界。”许多年后,我读过几本书,仍然觉得这句话比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能让我感到温暖。

  那时,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能和毛毛坐在一起,所以我每次扎针都去得特别早,为的就是能提前占领最靠近窗户的位置,这样就能和她待在一起很长时间。可是跟漂亮姑娘待在一起,时间再长也是短的。针灸一次需要两个小时,为了珍惜每一分钟,我会不停地跟毛毛聊各种话题,或者给她猜谜语、讲笑话,而且每天内容都不重样。实在无谜可猜、无话可笑时,我还可以自己编,我那时一晚上可以编出十几条谜语或者幽默段子。那大概就是我的第一次创作。

  偶然一次,毛毛来找我,那天正好赶上停电。窗外夜色如墨,大雨滂沱,时而划过一道闪电将屋子照得惨白。家里的大人不知去向,只留下我和毛毛两个人看家。我当时很怕黑,于是点燃一根蜡烛放到桌上。火苗燃烧着、跳跃着,我和她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我问毛毛:“你怕黑吗?”她想了想说:“妈妈说了,看不见就不会怕黑。”

  我意识到蜡烛只能给我一人带来光明,而毛毛的世界依然是黑暗的。我问她:“那你害怕什么?”她好长时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说:“我害怕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黑。”

  外面的雨,很快就停了。毛毛离开时,要我明天扎完针到她家里去玩,我说好。然后她就和她妈妈走出了大门。

  第二天,我并没有赴约。因为发烧,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大脑强忍着睡意,思考自己明天应该如何解释失约的原因。

  隔天早上,我再去扎针,病房和之前几天完全一样,只是窗户底下坐的人,不再是毛毛。我问旁边人,毛毛今天怎么没来?那人摇摇头说:“哎——那丫头的动作太快了,没抓住啊!”

  我这才知道,原来昨天毛毛扎完针后,一直在病房等我。她等了很久,直到大部分病人都走光了,她仍然不肯离开。毛毛妈妈和毛毛起了争执,两个人相互撕扯。毛毛挣脱了她妈妈的手,沿着墙壁向门外飞奔。可是她只能摸到面前的阻碍,却无法预估脚下的危险。这医院没有人能想到,楼梯口那个不起眼的垃圾桶,竟会将眼睛看不见的毛毛绊倒,从十八级的台阶滚落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脸。

  我不知道毛毛是否还活着。也许她已经死了,带着她“吸满阳光的眼睛”去照亮另一个世界;也许她还活着,或许意外能让她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重见光明。总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毛毛。而我编的那些谜语和笑话,也再没心思对别人提起。

  这件事情对我一直有很大影响,也让我对那地方有一丝失落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

  半年以后,我离开石家庄回到新疆,除了人比来时瘦了一圈,此外别无收获。唯一有收获的人是我奶奶,她回到新疆就被检查出得了糖尿病。

  又过了几年,我在电视上看见那家气功学校被公安局取缔,那位气功**以诈骗罪被拘捕,那尊象牙白的石雕也随着铲车的开进,轰然倒塌。

  从那之后,家里人不再带我去做那些无谓的检查了,但这不代表我就能远离医院,相反,我住院的次数正在以“烽火燎原”的态势逐年递增。

  12岁那年,第一次胃出血,胃里像是丢进去一块烧红的铁板,**辣的。八天八夜水米未进,原样吃进去的东西还得原样吐出来,深黑透红,别提多鲜艳了。医生和我家熟识,直言不讳地说:“再这样下去不是病死的,也是饿死的。”

  吃不进食物,生命就只能靠输液维持。手和脚都扎满了针,最后只能剃个光头扎到头上。即便如此,一根健康、充盈、饱满、弹性的血管,仍然供不应求,许多药品只能挂在墙上排队等候。

  后来医生拿来一个“三通”,那是一个十字架形状的塑料管,一端接在针头,另外三个接口分别连接三瓶不同的液体,这样一枚针头就可以同时吊三瓶药。那时候,我身上到处都是这样的针管。偶然间从昏迷中苏醒,看见头顶挂满了亮闪闪的玻璃瓶,感觉就像燃烧的孔明灯。

  医生叮嘱每小时要换一次药,晚了就要出问题。老妈担心老爸粗心大意,非要自己守在床边。她在巴掌大的小板凳上坐了三天三夜,像我一样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医生要找她谈话,我猜她会比我坚持得还久。医生要说什么大家都知道,无非是什么病情危重,做好思想准备之类的。不过这话老妈根本没机会听到,她一出病房就在医院的楼梯上摔倒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跟没长腿一样,没感觉了。”最后,还是护士把她扶回病房,打了一瓶葡萄糖,然后被老爸强行送回了家。

  半个月以后,我出院了。一个漂亮的小护士过来给我拔针,她笑盈盈地说:“真没想到你又活过来了!”我说:“阎王嫌我太善良,上帝嫌我太混账,他们都不肯收留我,没办法我只能回到人间。”

  这次出院以后,老妈更不让我随意出门了,甚至偶尔的家庭聚会也不允许我参加,因为医生怀疑我是吃了外面不干净的食物导致的胃出血。于是原本就有限的生活范围,因为医生的一句话变得更小,小得就像陷进了这个世界的酒窝里。所以我常常想,也许这就是自己爱笑不爱哭的原因吧。

  毫无疑问,一个人的生活是寂寞的。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多年以后,我们彼此发现对方都已经改变。”这真是一句漂亮的蠢话,最难过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彼此的改变”,而是所有人都在改变,只有你还一成不变。尤其是当你目送儿时的玩伴踏上远去求学的列车,或者听见自己曾经暗恋的姑娘告诉你她即将结婚的消息,又或是看着电视里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为了梦想打拼未来。而你却坐在冷清无人的书房里望着四面灰白墙壁,这种人生停滞带来的挫败感,常人往往难以想象。虽然我的父母都很善解人意,但有些东西仍然是他们无法真正了解的。

  虽然不情愿,但我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它鼓励你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它要求你拥有一颗坚毅的心灵。可是,对那些勤于思考的人,它并没有恩赐以幸福,而对那些内心坚强的人,它更是毫不吝啬地给予打击。但是反观那些愚笨、怯懦的人,他们或许更容易获得长久的安宁与满足。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过着浑浑噩噩、自暴自弃的生活。我不再读任何一本书,不再主动和别人说话,不再表达自己的喜好。每天沉溺在网络游戏的虚拟世界中,用当时尚且可以自控的双手,完成一场场毫无意义的血腥杀戮。或者用最粗俗的话语谩骂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仅仅是因为对方游戏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失误。时至今日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那样做,但我知道,只有如此,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必须用别人的伤痛与愤怒,才能证明自己仍然活着,我必须用虚拟世界里的荒唐胜果,才能麻痹现实人生中的残酷失败。

  那一年,我十五岁。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直到某一天,一个停电的雨夜,我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世界原来如此脆弱不堪,只需要一场稍大的雷雨就可以使它顷刻毁灭。我盯着黑暗的电脑屏幕,听着窗外雨水落地之声,仿佛是无数锋利的石子击打在我的心窝,痛得我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我确实哭了,也许是对自己的失望,也许是对未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对人生的绝望。

  那时候,我并不能真正明白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那时以为,人生就像一杯水,疾病就像一滴墨,它让我的水浑浊暗淡,让我的人生失去光明。

  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人生可以是一杯水,也可以是一片海,关键是看一个人的内心。心是大海,便能包容缺憾,同化污秽,永远保持自身的通透明净。

  命运如此,休论公道。不幸与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承担。可惜人生需要经历,需要沉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个下雨的夜晚,改变了我的一生。它用直面孤独与黑暗的方式,把我拉回现实,让我重新思考关于生活的种种问题。比如生活、梦想和未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在何时死去,但至少不是现在。在死之前,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然而这条路必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去走了,那我又该朝何处进发呢?

  从那之后,我开始认真地对待生活,每天阅读大量的书籍。正如狂人尼采所说:“凡不能毁灭我的,必使我强大。”孤独和痛苦的日子,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对那些尚未翻阅的书籍,保持一种“生吞活剥”的好奇心。我就像当初迷恋网络游戏一样,用近乎自虐的方式,一天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地阅读。每到夜里,当我闭上滚烫**的眼睛时,眼泪就会像一锅沸腾的开水不自觉地淤出眼眶。那个时候我就会有一种精神上的“饱腹感”。这种显而易见的疼痛会让我感到踏实和安稳,让我意识到生命的真实存在。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但我觉得这就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

  然而,疯狂地阅读并没有给我乏味的生活带来多少乐趣,反倒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寂寞。就像一本书上说的:“你知道的越多,你越会觉得自己像这个世界的孤儿。”

  我希望能有一种途径,可以把我人生中最华彩的篇章,拿来提前上演。就像转瞬即逝的绚丽烟火,用自己全部的能量照彻夜空,随后归于沉寂。

  如今我已经二十岁了,对生命和死亡都有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思考。假如人类的生命被迫要时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那我想没有人能比我所处的位置更加危险了。所以我从不感到恐惧,也无需恐惧。命何足惜?不苦其短,苦其不能辉煌罢了。没人能挽留你在这个世界,就像没人能阻止你来到这个世界。如果非要说害怕什么,我只是害怕上帝丢给我太多理想,却忘了给我完成理想的时间。

  后来有一天,老妈突然问我:“假如当初是你得了非典,你会做什么?”我说:“我会立马签一份遗体捐献协议,将来把能用的器官都捐了,不能用的器官拿去做医学研究。这总比最后烧成灰的结果要强吧?”

  这念头在我心里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而且未来必定要去付诸实践。这不是我有多么高尚,更谈不上有多么伟大。我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们应该尽量去做那些正确的事情。纵使不能抵挡黑夜的来临,我们也要站在星空下仰望光明。

  不必可怜谁,不必同情谁。所谓生活,不过就是一种“昂着头的艺术”,仅此而已。

  失败之书

  什么是“失败之书”?

  假如世间真有一本书名为“失败”,我料想其内容必是千百万个破损的梦想书写而成。因为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又怎么会失败呢?

  所谓的“失败”,不过就是一个不断向前奔跑的人,却被现实的围墙撞出了血。他或许会疼,或许会哭,但是他永远不会迷茫。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要走出围墙。反之,一个甘愿跪在围墙里的人,则是永远不会受伤的。

  我读过很多名人传记,深知那些伟大、卓越的历史人物,在他们青年时期都经历过灰暗的人生低谷。但是我并不认为那些书是关于失败的,相反,我一直认为那是作者在利用人物的挫折来反衬他们未来的成功。所以,那种失败并不能算作人生的失败。那只是一个人登上山顶之前,地心引力所带来的压迫感。

  在我眼里,真正能够称得上“失败之书”的,大概只有史铁生老师的《我与地坛》了。因为在人生的旅途上,任何失败与打击,挫折与磨难,我想都不会比活到21岁那样一个狂妄的年纪,却被废去双腿带来的挫败感更强烈了。因为所有关于爱情和梦想的幻境,都在你想动而不能动的那一刻,瞬间破灭!即便生命有无数种存在的理由和目的,可最终爱情和梦想才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之源。若是将此夺去,那唯一剩下的就是不断地自我拷问:我还有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这是三个简单的问题,但是它们却包含着哲学世界里的终极命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不仅仅是三个问题,它们更像是三柄钝而无锋的巨斧,替那些困于黑暗地牢里的失意者,硬生生地凿穿了囚禁心灵的那道围墙,更凿出了一条险峻的、漫长的、闪烁着一丝光亮的救赎之路。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理解“救赎”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到底是什么。甚至单从字面上看,这两个字都让人感觉相当抽象。如你此刻扪心自问:我的救赎之路在哪?你有答案吗?千万别对我说你不需要救赎。因为我们早已在茫然不知间踏上了自我救赎的道路,唯一的区别在于,有的人越走越近,而有的人越走越远。

  再到后来,我学过英语,写过代码、建过网站、做过动画、炒过股票,当过游戏代练。就像史铁生老师当年拿着纸和笔在地坛偷偷练习写作一样,这些东西也是我偷偷学的。不过后来都被我放弃了,因为那真的不适合我。我无法在那些事情上获得自我认同。我感觉自己仿佛穿越到那座萧条破败的地坛古园,虽然来来往往地走过很多路,做过很多事,却找不到一个目标,看不到路的尽头。

  那段日子让我迷茫了很久,也浪费了许多时间。但还好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终于想明白了何为“救赎”。

  如果说,失败意味着梦想的破碎,那成功就意味着梦想破损后的再次聚拢。这番缓慢的过程,即是一场“自我的救赎”。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沙海拾贝。

  你见过贝壳吗?外表坚硬,里面藏着珍珠,一枚枚地埋在沙滩底下。人们都希望找到最大最亮的那颗珍珠,所以必须亲自动手,刨开粗粝的沙子,撬开坚硬的贝壳。但是,不是所有贝壳里面都有珍珠,绝大多数贝壳其实都是空的。那怎么办呢?只能放下,再找下一个贝壳。于是,人们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一系列动作——刨开沙子,撬开贝壳,再刨开沙子,再撬开贝壳……可能你永远也找不到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但是你知道——贝壳里面有珍珠,不是这一个就是下一个。

  史铁生老师当年将大段的生命与时光漫布在地坛的每一处角落,我想就是这样一个沙海拾贝的过程。后来我看过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当我看见安迪用二十年的时间洞穿监狱的围墙,细碎的石子从他口袋里滑落时,我更加坚信——所谓“自我救赎”,即是一个沙海拾贝的漫长过程。

  我和老妈那些事儿

  我受我老妈的影响很深,但从性格到习惯,从爱好到志向,我们都大不相同,甚至完全是反着来的。

  老妈怀孕时,不沾荤腥,炒过肉的锅子再炒菜,她闻了一准犯恶心。外婆万般无奈,只得另买一只锅子,给她单独吃小灶,还一边炒菜,一边数落老妈,说:“肚子里欠下肉,将来保准生个肉大王……”没想到这句话真的应验在我身上,弄得我现在吃饭都是无肉不欢。

  那时,我们家住在平房。每家每户都隔着一道砖墙,门外一处小院,可以种点花花草草。老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即使挺着肚子,也不忘给她养的那点儿瓜果蔬菜浇水施肥。别看地方不大,老妈却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小菜不说,单讲那两株挺拔的李子树,不知费去老妈多少心血。一到了上肥的日子,老妈就要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拉肥料,往往是早晨去,下午才能回来。每次给树浇水,老妈都用花洒,不敢用水管,说是怕水压太大,喷坏了树根。有句老话叫“好树要好土”,老妈特别看重这一点,所以每过两年,她就要给李子树换一次新土。那土都是老妈自己骑自行车一袋一袋驮回来的,她本就身材瘦小,从车上搬运一袋黄土,就显得更加单薄。这般小心伺候着,终于等到了结果之日,树上长出了紫红鲜亮的李子。那又大又圆、又红又甜的,都分给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还有旁的兄弟姐妹。而那又小又酸的,老妈也舍不得扔,摘下洗净,搁在锅上蒸,加点儿蜂蜜,放几块冰糖,做成了水果罐头,酸酸甜甜的。老妈说:“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

  老妈对这两株李树能如此费心,实在是因为她对这种树之人,有极深的感情。听说,这李树原本只有一棵,是太姥爷与太姥姥成亲时栽下的。可惜太姥姥去世得早,族中后辈对她几乎全无印象,家里甚至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留下。太姥姥走后,太姥爷舍不得将她的骨灰送回老家,便将它撒进了土里,上头又栽了一棵小树苗。太姥爷说,将来自己死了,骨灰就埋在另一棵李树下,活着过了一辈子,死了也得过一辈子。可能是太姥姥的魂灵有感,那后栽下的李树,竟比前一棵长得更加粗壮,结出的李子也更大更甜。

  外婆总共生了五个孩子,上面两个女儿,下面三个儿子,我妈排行老二。那时,外婆刚刚生下最小的两个舅舅,双胞胎。家里人口多,粮食短缺,再加上老一辈人都有点儿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外婆就将老妈和大姨送去那些条件宽裕的亲戚家。正逢太姥姥病故,太姥爷一个人孤苦无伴,当即老妈就被外婆打发了去。

  这个看似偏心的决定,实际上让我老妈的童年过得十分滋润。太姥爷每月都有工资,除了吃饭,一个单身汉再无别的花销,所以这点钱都花在了老妈一个人身上。老妈每天早晨上学都能得到一毛钱,那时的一毛钱可以买七颗牛奶糖,她就和班里另一个女生约好,两个人每天轮流掏出一毛钱来买糖,那天轮着谁掏钱,谁就能分到四颗,对方吃三颗,第二天则反过来,这样两个人就每天都有糖吃。据说太姥爷一个人会讲四五个民族的语言,他跟那些少数民族的关系极好,时常能从外面带回来一些特色糕点,给我老妈大饱口福。太姥爷栽花种地、宰杀牲畜,无所不通,无所不会。每次帮那些当官的人家宰杀一只羊,都能分到一个羊头或者一块羊排。老妈现在经常念叨:“那羊头汤做得……唉,现在再也吃不着了!”

  老妈12岁那年,太姥爷因为肝硬化去世,老人家死时肝脏腹水,肚子圆得如同皮球一般。自知大限已到,太姥爷拖着沉重的病体,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去照相馆拍了一张正规的遗像。他把自己的照片连同口袋里的十几元钱,一并交给了我老妈,说是留给她买糖吃。老妈颤颤巍巍地接过照片和零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她当时一直以为太姥爷的病只是暂时的,一切还会恢复如常。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太姥爷就一言不发地离去——他是在睡梦中死的,没有一丝痛苦。家人遵其遗愿,将他的骨灰撒在另一株李子树下。

  太姥爷走后,老妈学着他的模样,也伺候起那些花花草草,虽然弄得不好,但是那两株李子树倒也活了几十年。要知道,普通的李树活个三五十年,早已被虫吃鼠咬得衰败不堪。而这两株李树却反其道而行,势头越长越好。虽说这品种是李树当中寿命最长的“血樱桃”,但是老妈却一直坚信,此树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全都仰仗亲人的灵魂庇佑。

  后来老妈怀了孕,粗重的活儿便不再干了,只是每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者给花草蔬菜浇浇水。有一回,她坐在院里,手上提着花洒,人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朝院墙外眺望,阵阵出神。她看的不是别的,是隔壁人家葡萄架上还未成熟的酸葡萄。老爸看出了端倪,一个平常宁死不讲半句软话的男人,此刻竟也拉下脸来跑去求人,向从前不怎么打交道的一户人家,讨来一串酸涩难当的青葡萄。旁人吃上一颗,酸得立马吐掉,老妈却将整串葡萄分分钟就填进嘴里,连籽儿都未吐,只留下一句:“味儿是够了,就是少点儿,没吃过瘾……”

  老妈从来不是一个娇气的女人,直到临产的前一天,她还挺着大肚子坐在那种旧式的小马扎上洗衣服。别人家的孕妇去医院,那都是前呼后拥的,而老妈始终是独来独往。若不是医生要求必须有家属陪护,她一般都不爱麻烦旁人。

  我经常觉得自己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那种“讨债鬼”——生下来就是给别人找麻烦的。这一点似乎在我还未出世就已经有了预兆。别的孕妇做产前检查,往往只需一遍,而我却让老妈白白做了两回。那是临产前的最后一次拍片,老妈一个人拿着片子,从CT室回到妇产科。科室的女医生接过片子,匆忙扫了一眼,便说片子拍错了,没见过这么大的头。没办法,老妈不得不大着肚子,回到CT室再重拍一次。过了一会儿,片子出来了,CT室的医生说,没拍错,就这么大。老妈听了,又回到产科,拿出第二次拍的片子,讲了确切的结果。女医生摇摇头:“那生不出来,准备剖腹产吧!”

  老妈生我时,羊水浅。手术刀下去,我那未见天光的脸颊上,留下了三道鲜明的伤口。护士把我抱出手术室之时,特意用被单盖住脸上的刀伤,可是鲜血还是透过被单,染得一片红。当年的人,法律意识淡薄,旁的未敢多想,只是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就此破相,将来讨不上媳妇儿。幸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伤痕慢慢淡去,几近于无。否则,以我自尊心之重,断然无法允许自己带着一张卡西莫多般的丑脸继续生活。

  说来也巧。在我出生之前,育婴房里的婴儿,将近百人,却无一名男婴。于是在医生和护士之间,我就被冠以“****”的称号,此后二十年一直深受其累,常以此为由,遭人戏谑。后来有一次,老妈隔着育婴房的玻璃,对我说:“小皇帝,你总算出来了!这后宫三千佳丽等你等得好苦啊……”

  (未完待续,关注书虫子,做思想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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